34尾音
黑瞎子不是很喜歡北京大學附設的醫院，可是他也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半是就醫半是被綁架的，他和解子揚出了賀蘭山，倉促於城裡醫院做了初期的手術治療後，立刻被解雨臣送回北京，安排入住這間雙人病房中，這一住就是兩個禮拜的時間。
病房裡的另一張床是給解子揚休息的，解雨臣將兩人的生活機能安排得相當完善，甚者還排了人在門口站哨，對黑瞎子來說，門外的監視者與解雨臣他不是很在意，於他自己的概念，這個當下的目標就是悠悠哉哉地把自己身上的傷養好。
這幾天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醫院蒼白的天花板，然後轉頭就看會見抓著一疊記事本的解子揚坐在床上或是小睡或是紀錄著文字。比較起之前，黑瞎子認為解子揚安靜了許多，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安靜從何而來，卻也鮮少與解子揚正面題論這個使他變得安靜的結局，因為結局大多時候是不可愛的，多時候是不存在的，討論這種抽象的問題，只會造成更大的距離，黑瞎子是個聰明人，他寧可自己去猜、去推，也不想和解子揚一起進入這種沉默之中。
對黑瞎子自己而言，他和解子揚的任務交易在這裡將畫上一個句點，這個句點也將結束解子揚從倫敦開始的旅程。比起不可愛的結局，黑瞎子認為不存在的更是使人蹙眉（他也認為這興許是造成解子揚安靜的主因），但也不能說這結局是不存在的，任何的事情都會有一個結束，只是太過曖昧，既沒有跨到不可愛的領地，卻又沾不上任何屬於快樂美好的邊線。
從很多的角度來說，黑瞎子不喜歡沒有結局的事情……就像這個護送解子揚回去這個奇妙的任務，如果他可以早早預知事情的結果是如此，那麼他當初絕對不會打出那通答應委託的電話，雖然多方評估起來，解子揚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結局，只是那不是黑瞎子喜歡的結局。
他覺得自己和解子揚這類人處在完全平行的世界，他無法明白解子揚最後的行為原因與動機，那種不像是放棄、也不像是殉道……若要說徒然，黑瞎子更不能明白這種自主性的徒然與虛妄感，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才能使得一個人願意讓自己走入虛妄之中？
黑瞎子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還記得自己在住院第一天問了解子揚：『這個結局你滿意嗎？』但解子揚卻只是搖著頭笑了笑，給了他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才說：『還沒有結束。』
黑瞎子伸手捏了自己的眉心，不管結不結束，對他來說完整的任務已經宣告結束，接下只等著出院的時間到來，他就要立刻回到自宅去整理，再怎麼樣都要把這個沒有結局的情緒給理出腦子，好還給自己的思慮一片清靜之地。
現在是早上七點，黑瞎子他暗忖巡房的護士不會這麼早出現，加上這幾天的檢查也沒有任何的異狀，他便摸出藏在床板下的菸，走去窗邊想要抽菸。但他才剛碰上窗框，病房的門就咿啞一聲地被人給打開。
「唷，起真早？」
黑瞎子抬眼喵了一下從門口走進來的男人，輕嘖了一聲，便走到解子揚的床邊打算搖醒解子揚，告訴他解雨臣的到來，但對方早一步阻止他的動作，輕聲說：「黑瞎子，賞點面子給個招呼會死嗎？」
解雨臣對他笑了笑，並把手上的一袋早餐提到黑瞎子的面前，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到黑瞎子的床邊坐下：「咱倆先談談怎麼樣？」
「談什麼？人在這兒還沒死透。」黑瞎子聳肩，毫不客氣地從袋子裡拿出早餐來吃，解雨臣也不急著把話說明，他認為黑瞎子會知道自己要談話的內容，自己並不需要讓事情從頭開始。
那大概是一週前的事情，黑瞎子的記憶還相當鮮明。
那天，解雨臣帶著一個滿頭銀髮但感覺不甚和藹的老婦人來看解子揚，解子揚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大大方方地把疑惑投向黑瞎子，他起初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地在腦子裡搜索到相對應的資訊，便笑：『唷，我來以為霍仙姑是老北京的傳說了呢？還真見到本人了！』
霍仙姑眉毛一挑，讓解雨臣勾來一張椅子，悠悠哉哉地坐在上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黑瞎子好些，才道：『我聽秀秀那丫頭說了，這回要不是你這渾球插手，事情也拖不到這麼久，就有膽量跟我霍家作對？嗯？』但說完一轉頭去看著解子揚，便難得地露出一抹淒涼的笑：『你跟你媽還真像。她從小個性就拗，鐵定跟你爺爺那個悶騷鬼不合，倒是辛苦了你這個孩子。』
解子揚用極小的動作躲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勉勉強強地聊了好些他覺得離自己相當遙遠的家常，直到黑瞎子拋出一句：『兩位大駕光臨，不會只是要聊天吧？』解雨臣才把視線從手機畫面上移開，和霍仙姑換了個眼神後說道：『你們知道鬼璽這玩意嗎？』
『嗯？』黑瞎子輕哼一聲，這個東西曾經與他有過不遠不近的感覺，在概念上類似一種沒有結局的尾聲存在，他承認自己一開始是有因為這個概念而堅強了自己和解子揚的合作，雖然中間的突發事件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但這不表示他沒有接續的想法，遂也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興致。
解雨臣來回打量了兩人的神情後，確定話題能夠開啟，便拉了椅子，往解子揚的身邊靠過去：『爺爺藏在斗裡的，不是只有樣式雷的草圖還有三個鬼頭戒吧？』解子揚點了點頭，解雨臣便繼續說：『樣式雷的圖是她要的，也許那有秘密，但那要問她。』
霍仙姑默不作聲地瞪了解雨臣一眼，也沒有辯駁的打算，解雨臣聳了聳肩，滿臉的不在乎：『我要的是那三個戒指，戒指和鬼璽是配成一套的，全數組裝起來……那跟一個戰國時大斗有關係。』他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著一些事情：『這個戰國斗和老九門有點關係，我猜爺爺把解家立起來的大半功勞，都跟這有關。』
『所以呢？』解子揚淡淡地望著解雨臣，如果自己還是那個身居在倫敦小公寓裡的解子揚的話，他也許會好奇這中間的秘密是什麼？但是現在，連他自己都很驚訝於自己竟對這段話感到有點多餘：『我說過，讓我見到吳邪，我自然會把東西給你。』
『這麼快就攤牌？我又不是在催你。』
解雨臣搔了搔頭，啪地一聲把手機收回口袋裡，語氣一轉，相當正經地說：『老實說現在解家很亂，我撐得也不輕鬆，外頭又一堆像你們這樣的傢伙在搶我們的飯碗，和我對著幹……』他指了指黑瞎子，給了一個苦笑，最後看向解子揚，冷靜地吐了句：『我們想幹一票大的，你們兩個，要不要加入解家？』
『如果你們答應，我就會在這裡把整件事情說清楚。』
霍仙姑靜靜地把話說出口，他看著解子揚好一陣子，又道：『我可能還有一些關於你的耳環還有物質化的資訊可以跟你聊聊。』
霍仙姑話音一落，解子揚的肩膀明顯一震，但腦子轉了一下，假若對方是老九門的話，這事情並不意外，畢竟許願神樹的資訊連自己的母親和舅舅都明白了，何況是更上一輩的人呢？這其中的差別只在於自己要不要繼續去追尋物質化這個力量背後的代表而已……
解雨臣看出了他的動搖，便跟著說：『你雖然是外姓的人，但算起來，你是大房的唯一的香火，在族裡的身分地位上，你會比我有利。你若回來跟我一起管事，我分個二當家的位置給你也可以。這樣不是很好嗎？』
解子揚當時沒有回話，放任著靜默蔓延這間病房，解雨臣和霍仙姑也沒有多加強求，接連著離開病房。只是他們的離開也不代表放棄，至少就這個當下，解雨臣擺明了來意就是要扣回當初沒有拿到回覆的問題。
「你不心動嗎？在我底下做事苦不了你，往後除了解家還有霍家給你撐腰。」
解雨臣笑了起來，他看著黑瞎子好一陣，方道：「我表哥對鬼璽沒興致我知道，可是你很感興趣，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不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跳板與臺階嗎？你們散戶拿不到資訊、辦不到事兒，對解家來說，都輕而易舉唷！」
黑瞎子被這一番話逗起了興致，笑著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解雨臣，看來你這少當家當得不輕鬆，連我你也敢要？」
「確實不輕鬆。」解雨臣無奈地勾了嘴角，道：「但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我才敢要。沒血沒淚沒根沒家的……嘿，我這是稱讚不要誤會。」
「得！先緩緩……」黑瞎子抬手阻止解雨臣繼續發話的意圖，並指著解雨臣身後：「你到底是想說服我，還是想說服你後頭那個盯著你看著的傢伙？」
不知何時，另一床的解子揚已經悠悠轉醒，坐起半個身子，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解雨臣也不在意，回頭衝著解子揚就是一笑：「表哥，禮貌性上你不是應該躺回去裝睡一下嗎？」
「那你假裝我還沒醒。」
解雨臣聳了聳肩，給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他解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裡頭一件桃紅色的襯衫總算是幫這個慘白的病房多加點顏色，他轉頭回來只盯著黑瞎子說：「你，是絕對利益主義者。從許多的角度來說，我覺得你應該認同我的提議，然而在這個選擇之上，你和你的前雇主沒有利益衝突，所以我認為道義上你要說服我表哥，讓他也跟我回解家。」
黑瞎子側著頭，笑而不語，目光越過解雨臣的肩膀，看著解子揚。他是不明白解子揚所說的「還沒結束」是不是暗指了現下這檔事的發生，但對自己來說……黑瞎子又再次想起那個他不是很喜歡的結局，如果他自己也需要一份執著的話，那肯定會是一份縈繞自己內心許久的課題……
「我是對鬼璽有興趣沒錯、你也是個好跳板無誤。」黑瞎子把目光拉回來對在解雨臣的身上，道：「可是你這跳板太年輕，踏壞了我麻煩，不踏嘛……我也不想當你們老九門的看門狗。」
他咬了一口燒餅，欣然地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距離。黑瞎子某個程度算是一個有強烈占有慾的人，他無法忍受自己的課題參混了他不喜歡的存在。另一方便，這算黑瞎子長久以來的保身之道，在每個地方都若即若離的，雖混不得風風火火，但卻可以坐收最大利益，便笑說：「但你找我辦事倒是可以給你個優惠價，相交一場，我黑瞎子也是重情重義。」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兩個不喜歡我。但體諒一下咱兩邊的立場，我也不好混呀！」解雨臣他撇撇嘴，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我今天來主要是跟你說，有吳邪的消息了。他會來參加這個拍賣會，這同時也是我的誠意。」他把這信封交給解子揚，又說：「他跟霍老太有約，但我有我們的事情要做，我可以告訴你，他當天可能會在哪……」
解雨臣話沒說完，解子揚便把木匣子拿出來放在桌上，他看著手上的信封許久，慢慢地從裡頭抽出一張精緻的請帖，他還疑惑著，黑瞎子倒先笑了一聲：「唷呵，新月飯店呢！還真的是老九門的排場。」但解子揚沒有想追究的意願，只把木匣子遞到解雨臣的眼前說：「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交易結束。」
「不怕我誆你？」解雨臣打開木匣子，對於解子揚的直接很驚訝，但他也頓了頓之後，還是再次問：「不回解家嗎？」
「不回。」解子揚搖了搖頭，待著黑瞎子和解雨臣聊過一輪之後，便起身把人送走。
解雨臣離開後的病房，又進入了另一片的寧靜。他走到窗邊，想了一下還是跟黑瞎子討了根菸來抽，濃嗆的尼古丁被深深地吸入體內，解子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倫敦的街頭，成為正在揣想天下之大，何方為自己終處的多慮者。
對他自己來說，所謂的解家並不代表了家的概念，是不能使用「回」這個字眼，但是能回去的地方，解子揚想了一番，發現那裡不會是杭州那間小房子，更不是在倫敦的小公寓……而更可悲的，自己卻也不能浪漫地自以為，那一個有她的地方就是解家，就是他應該「回」的……或許最精確也最不堪的，秦嶺中青銅神樹下對解子揚來說還比較有歸屬感。
當然了，他是說什麼也不會想回去那個地方，只是自己的下一步又應該往哪裡去呢？
解子揚捏著手上的請帖，就好像那張帖子可以讓自己去見到吳邪，然後吳邪這個人會把他所有的疑慮全數掃空一樣，他覺自己捏在手上的是一份希望。
這也不能說解子揚太過天真，畢竟在他的記憶裡，吳邪是一個還沒有任何破壞的概念……比起母親或者那個男人來說，吳邪的存在，在經過了多個生態球的破碎之後，還是完好如初地懸在那裡，自己就像個經過不斷基因改造而染上不治之症的個體，而吳邪就像唯一可以救他的原生種一樣……他要見到吳邪、他必須見到吳邪！
「瞎子，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解子揚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把菸挾在手上，轉過身來緊緊地盯著黑瞎子。
「哦？」
黑瞎子被這場景和動作挑起了一些興致，卻故意將雙手環在胸前，很是輕蔑地問：「我工作已經結束了，你現在是要跟我談新工作嗎？」
解子揚點了點頭，右手挾著菸直接去摘下自己左耳上的銅鈴耳環：「你說過這東西有它的價值對吧？」他拉過黑瞎子的手，把耳環放置在對方的掌心上，靜靜地問了：「再加上我去秦嶺的所有的資料，夠不夠讓你陪我去一趟新月飯店呢？」
黑瞎子不是很喜歡北京大學附設的醫院，可是他也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半是就醫半是被綁架的，他和解子揚出了賀蘭山，倉促於城裡醫院做了初期的手術治療後，立刻被解雨臣送回北京，安排入住這間雙人病房中，這一住就是兩個禮拜的時間。
病房裡的另一張床是給解子揚休息的，解雨臣將兩人的生活機能安排得相當完善，甚者還排了人在門口站哨，對黑瞎子來說，門外的監視者與解雨臣他不是很在意，於他自己的概念，這個當下的目標就是悠悠哉哉地把自己身上的傷養好。
這幾天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醫院蒼白的天花板，然後轉頭就看會見抓著一疊記事本的解子揚坐在床上或是小睡或是紀錄著文字。比較起之前，黑瞎子認為解子揚安靜了許多，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安靜從何而來，卻也鮮少與解子揚正面題論這個使他變得安靜的結局，因為結局大多時候是不可愛的，多時候是不存在的，討論這種抽象的問題，只會造成更大的距離，黑瞎子是個聰明人，他寧可自己去猜、去推，也不想和解子揚一起進入這種沉默之中。
對黑瞎子自己而言，他和解子揚的任務交易在這裡將畫上一個句點，這個句點也將結束解子揚從倫敦開始的旅程。比起不可愛的結局，黑瞎子認為不存在的更是使人蹙眉（他也認為這興許是造成解子揚安靜的主因），但也不能說這結局是不存在的，任何的事情都會有一個結束，只是太過曖昧，既沒有跨到不可愛的領地，卻又沾不上任何屬於快樂美好的邊線。
從很多的角度來說，黑瞎子不喜歡沒有結局的事情……就像這個護送解子揚回去這個奇妙的任務，如果他可以早早預知事情的結果是如此，那麼他當初絕對不會打出那通答應委託的電話，雖然多方評估起來，解子揚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結局，只是那不是黑瞎子喜歡的結局。
他覺得自己和解子揚這類人處在完全平行的世界，他無法明白解子揚最後的行為原因與動機，那種不像是放棄、也不像是殉道……若要說徒然，黑瞎子更不能明白這種自主性的徒然與虛妄感，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才能使得一個人願意讓自己走入虛妄之中？
黑瞎子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還記得自己在住院第一天問了解子揚：『這個結局你滿意嗎？』但解子揚卻只是搖著頭笑了笑，給了他一段漫長的沉默之後才說：『還沒有結束。』
黑瞎子伸手捏了自己的眉心，不管結不結束，對他來說完整的任務已經宣告結束，接下只等著出院的時間到來，他就要立刻回到自宅去整理，再怎麼樣都要把這個沒有結局的情緒給理出腦子，好還給自己的思慮一片清靜之地。
現在是早上七點，黑瞎子他暗忖巡房的護士不會這麼早出現，加上這幾天的檢查也沒有任何的異狀，他便摸出藏在床板下的菸，走去窗邊想要抽菸。但他才剛碰上窗框，病房的門就咿啞一聲地被人給打開。
「唷，起真早？」
黑瞎子抬眼喵了一下從門口走進來的男人，輕嘖了一聲，便走到解子揚的床邊打算搖醒解子揚，告訴他解雨臣的到來，但對方早一步阻止他的動作，輕聲說：「黑瞎子，賞點面子給個招呼會死嗎？」
解雨臣對他笑了笑，並把手上的一袋早餐提到黑瞎子的面前，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到黑瞎子的床邊坐下：「咱倆先談談怎麼樣？」
「談什麼？人在這兒還沒死透。」黑瞎子聳肩，毫不客氣地從袋子裡拿出早餐來吃，解雨臣也不急著把話說明，他認為黑瞎子會知道自己要談話的內容，自己並不需要讓事情從頭開始。
那大概是一週前的事情，黑瞎子的記憶還相當鮮明。
那天，解雨臣帶著一個滿頭銀髮但感覺不甚和藹的老婦人來看解子揚，解子揚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大大方方地把疑惑投向黑瞎子，他起初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地在腦子裡搜索到相對應的資訊，便笑：『唷，我來以為霍仙姑是老北京的傳說了呢？還真見到本人了！』
霍仙姑眉毛一挑，讓解雨臣勾來一張椅子，悠悠哉哉地坐在上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黑瞎子好些，才道：『我聽秀秀那丫頭說了，這回要不是你這渾球插手，事情也拖不到這麼久，就有膽量跟我霍家作對？嗯？』但說完一轉頭去看著解子揚，便難得地露出一抹淒涼的笑：『你跟你媽還真像。她從小個性就拗，鐵定跟你爺爺那個悶騷鬼不合，倒是辛苦了你這個孩子。』
解子揚用極小的動作躲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勉勉強強地聊了好些他覺得離自己相當遙遠的家常，直到黑瞎子拋出一句：『兩位大駕光臨，不會只是要聊天吧？』解雨臣才把視線從手機畫面上移開，和霍仙姑換了個眼神後說道：『你們知道鬼璽這玩意嗎？』
『嗯？』黑瞎子輕哼一聲，這個東西曾經與他有過不遠不近的感覺，在概念上類似一種沒有結局的尾聲存在，他承認自己一開始是有因為這個概念而堅強了自己和解子揚的合作，雖然中間的突發事件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但這不表示他沒有接續的想法，遂也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興致。
解雨臣來回打量了兩人的神情後，確定話題能夠開啟，便拉了椅子，往解子揚的身邊靠過去：『爺爺藏在斗裡的，不是只有樣式雷的草圖還有三個鬼頭戒吧？』解子揚點了點頭，解雨臣便繼續說：『樣式雷的圖是她要的，也許那有秘密，但那要問她。』
霍仙姑默不作聲地瞪了解雨臣一眼，也沒有辯駁的打算，解雨臣聳了聳肩，滿臉的不在乎：『我要的是那三個戒指，戒指和鬼璽是配成一套的，全數組裝起來……那跟一個戰國時大斗有關係。』他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著一些事情：『這個戰國斗和老九門有點關係，我猜爺爺把解家立起來的大半功勞，都跟這有關。』
『所以呢？』解子揚淡淡地望著解雨臣，如果自己還是那個身居在倫敦小公寓裡的解子揚的話，他也許會好奇這中間的秘密是什麼？但是現在，連他自己都很驚訝於自己竟對這段話感到有點多餘：『我說過，讓我見到吳邪，我自然會把東西給你。』
『這麼快就攤牌？我又不是在催你。』
解雨臣搔了搔頭，啪地一聲把手機收回口袋裡，語氣一轉，相當正經地說：『老實說現在解家很亂，我撐得也不輕鬆，外頭又一堆像你們這樣的傢伙在搶我們的飯碗，和我對著幹……』他指了指黑瞎子，給了一個苦笑，最後看向解子揚，冷靜地吐了句：『我們想幹一票大的，你們兩個，要不要加入解家？』
『如果你們答應，我就會在這裡把整件事情說清楚。』
霍仙姑靜靜地把話說出口，他看著解子揚好一陣子，又道：『我可能還有一些關於你的耳環還有物質化的資訊可以跟你聊聊。』
霍仙姑話音一落，解子揚的肩膀明顯一震，但腦子轉了一下，假若對方是老九門的話，這事情並不意外，畢竟許願神樹的資訊連自己的母親和舅舅都明白了，何況是更上一輩的人呢？這其中的差別只在於自己要不要繼續去追尋物質化這個力量背後的代表而已……
解雨臣看出了他的動搖，便跟著說：『你雖然是外姓的人，但算起來，你是大房的唯一的香火，在族裡的身分地位上，你會比我有利。你若回來跟我一起管事，我分個二當家的位置給你也可以。這樣不是很好嗎？』
解子揚當時沒有回話，放任著靜默蔓延這間病房，解雨臣和霍仙姑也沒有多加強求，接連著離開病房。只是他們的離開也不代表放棄，至少就這個當下，解雨臣擺明了來意就是要扣回當初沒有拿到回覆的問題。
「你不心動嗎？在我底下做事苦不了你，往後除了解家還有霍家給你撐腰。」
解雨臣笑了起來，他看著黑瞎子好一陣，方道：「我表哥對鬼璽沒興致我知道，可是你很感興趣，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不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跳板與臺階嗎？你們散戶拿不到資訊、辦不到事兒，對解家來說，都輕而易舉唷！」
黑瞎子被這一番話逗起了興致，笑著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解雨臣，看來你這少當家當得不輕鬆，連我你也敢要？」
「確實不輕鬆。」解雨臣無奈地勾了嘴角，道：「但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我才敢要。沒血沒淚沒根沒家的……嘿，我這是稱讚不要誤會。」
「得！先緩緩……」黑瞎子抬手阻止解雨臣繼續發話的意圖，並指著解雨臣身後：「你到底是想說服我，還是想說服你後頭那個盯著你看著的傢伙？」
不知何時，另一床的解子揚已經悠悠轉醒，坐起半個身子，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解雨臣也不在意，回頭衝著解子揚就是一笑：「表哥，禮貌性上你不是應該躺回去裝睡一下嗎？」
「那你假裝我還沒醒。」
解雨臣聳了聳肩，給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他解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裡頭一件桃紅色的襯衫總算是幫這個慘白的病房多加點顏色，他轉頭回來只盯著黑瞎子說：「你，是絕對利益主義者。從許多的角度來說，我覺得你應該認同我的提議，然而在這個選擇之上，你和你的前雇主沒有利益衝突，所以我認為道義上你要說服我表哥，讓他也跟我回解家。」
黑瞎子側著頭，笑而不語，目光越過解雨臣的肩膀，看著解子揚。他是不明白解子揚所說的「還沒結束」是不是暗指了現下這檔事的發生，但對自己來說……黑瞎子又再次想起那個他不是很喜歡的結局，如果他自己也需要一份執著的話，那肯定會是一份縈繞自己內心許久的課題……
「我是對鬼璽有興趣沒錯、你也是個好跳板無誤。」黑瞎子把目光拉回來對在解雨臣的身上，道：「可是你這跳板太年輕，踏壞了我麻煩，不踏嘛……我也不想當你們老九門的看門狗。」
他咬了一口燒餅，欣然地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距離。黑瞎子某個程度算是一個有強烈占有慾的人，他無法忍受自己的課題參混了他不喜歡的存在。另一方便，這算黑瞎子長久以來的保身之道，在每個地方都若即若離的，雖混不得風風火火，但卻可以坐收最大利益，便笑說：「但你找我辦事倒是可以給你個優惠價，相交一場，我黑瞎子也是重情重義。」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兩個不喜歡我。但體諒一下咱兩邊的立場，我也不好混呀！」解雨臣他撇撇嘴，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我今天來主要是跟你說，有吳邪的消息了。他會來參加這個拍賣會，這同時也是我的誠意。」他把這信封交給解子揚，又說：「他跟霍老太有約，但我有我們的事情要做，我可以告訴你，他當天可能會在哪……」
解雨臣話沒說完，解子揚便把木匣子拿出來放在桌上，他看著手上的信封許久，慢慢地從裡頭抽出一張精緻的請帖，他還疑惑著，黑瞎子倒先笑了一聲：「唷呵，新月飯店呢！還真的是老九門的排場。」但解子揚沒有想追究的意願，只把木匣子遞到解雨臣的眼前說：「這樣就可以了。謝謝你，交易結束。」
「不怕我誆你？」解雨臣打開木匣子，對於解子揚的直接很驚訝，但他也頓了頓之後，還是再次問：「不回解家嗎？」
「不回。」解子揚搖了搖頭，待著黑瞎子和解雨臣聊過一輪之後，便起身把人送走。
解雨臣離開後的病房，又進入了另一片的寧靜。他走到窗邊，想了一下還是跟黑瞎子討了根菸來抽，濃嗆的尼古丁被深深地吸入體內，解子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倫敦的街頭，成為正在揣想天下之大，何方為自己終處的多慮者。
對他自己來說，所謂的解家並不代表了家的概念，是不能使用「回」這個字眼，但是能回去的地方，解子揚想了一番，發現那裡不會是杭州那間小房子，更不是在倫敦的小公寓……而更可悲的，自己卻也不能浪漫地自以為，那一個有她的地方就是解家，就是他應該「回」的……或許最精確也最不堪的，秦嶺中青銅神樹下對解子揚來說還比較有歸屬感。
當然了，他是說什麼也不會想回去那個地方，只是自己的下一步又應該往哪裡去呢？
解子揚捏著手上的請帖，就好像那張帖子可以讓自己去見到吳邪，然後吳邪這個人會把他所有的疑慮全數掃空一樣，他覺自己捏在手上的是一份希望。
這也不能說解子揚太過天真，畢竟在他的記憶裡，吳邪是一個還沒有任何破壞的概念……比起母親或者那個男人來說，吳邪的存在，在經過了多個生態球的破碎之後，還是完好如初地懸在那裡，自己就像個經過不斷基因改造而染上不治之症的個體，而吳邪就像唯一可以救他的原生種一樣……他要見到吳邪、他必須見到吳邪！
「瞎子，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解子揚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把菸挾在手上，轉過身來緊緊地盯著黑瞎子。
「哦？」
黑瞎子被這場景和動作挑起了一些興致，卻故意將雙手環在胸前，很是輕蔑地問：「我工作已經結束了，你現在是要跟我談新工作嗎？」
解子揚點了點頭，右手挾著菸直接去摘下自己左耳上的銅鈴耳環：「你說過這東西有它的價值對吧？」他拉過黑瞎子的手，把耳環放置在對方的掌心上，靜靜地問了：「再加上我去秦嶺的所有的資料，夠不夠讓你陪我去一趟新月飯店呢？」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