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老癢】片羽 32楚歌之二

 32楚歌之二



「解子揚,你會是我接過最麻煩的任務。」

黑瞎子沒好氣地看著他,重新把腿上的傷口處理好後,改翻出一個小鏡子來處理左眼的傷口。他本來不想理會解子揚,但又覺得擺置對方不是一個好選擇,遂道:「這不是疑點,這是盲點是關鍵點。就跟我之前和你講的三個答案一樣──你的推論是不成立的!」黑瞎子用紗布捆成一個綿圈,架在自己的左眼上,他本來想完全排除解子揚任何的幫助,但發現這個動作有困難度,還是委託了解子揚幫忙把繃帶給綁上。



「如果你硬要說是你先殺了我再把我復活,那麼扣除你復活起來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人、到底有沒有他的自主意志?還有在沒有青銅樹的情況下,你的能力是否這麼強……這幾點問題之外,我若活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活不下去,你倒是說個你被殺了,卻不復仇的理由給我聽聽?」



黑瞎子抿脣,觀察著解子揚的神情變化,好些之後繼續說道:「心理素質不好的人進了古墓,本來就容易被氣氛感染而產生幻覺,加上你的精神狀態……解子揚,你這個過慣小日子的少爺在這裡還是聽我的,別用你的小能力,那只會讓你的大腦思緒更加混亂。你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是你的問題、你的選擇……我不介意,但是不要牽扯到我。我會阻止你,只是因為我不想在帶你出去的路上要一直被當作你腦內妄想劇碼的角色。」

「你閉嘴!」

解子揚大吼,但話音一落,他就從黑瞎子挑起的眉峰上收到明顯的責怪,責難者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指著墓道外頭,提醒了解子揚在這裡,他們都是處在被追捕者的狀態,黑瞎子嘆了一口氣,抿下幾口清水再把自己的手上的血汙洗掉,看著解子揚好些,正欲開口,但他嘴脣方動,解子揚便焦躁而誇張地擺動著雙手,大概是解子揚心急了,本來被丟在地上的菸,不知何時又夾在解子揚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



「黑瞎子,你先不要講話,讓我想一想。拜託,讓我想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重新整理……」



他抽了一口菸,焦躁地在墓室裡繞著圈子,左手則不停地摩娑著項鍊上那片銀製的羽毛,他盡量讓自己的視線投在自己的腳尖,不要去看黑瞎子,他怕他現在要是抬頭去看,自己看見的不會是黑瞎子,而是那個站在山崖上責怪自己的男人。



姑且不論他當時和男人在一起的畫面與對談的取材之處,解子揚承認,男人和黑瞎子所說的話其實都是有道理也是正確的。(假設男人的話語的材料是取自解子揚的腦子的話,解子揚相信,也許那些責備是被自己隱藏在潛意識裡的想法)

他知道,對這兩個人來說、對所有外在世界的人來說,並沒有所謂的三個解子揚,他們所體認到的只有解子揚這一個生命個體,他們不會理解所謂的腦內戰爭,那麼在排除這個意識形態的因素的話,解子揚只好再次承認,自己確實是太封閉了自己的世界,誠如男人所言,眼前的充滿猜疑的絕路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的……



如果說他一開始便讓男人走入他們的世界、或是明確地告訴她,這一份自己小小的占有欲的話,現在的情況會不會不一樣?又如果說,在當初解子揚無法承擔失去親生母親的痛苦時,對吳邪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的話,會不會這個軀體就不用承擔兩個靈魂的重量?會不會那個他所摯愛的她,就不會重新回顧自己的生命?會不會他們就不用拚了命地在這個世界裡找到自己的終點?就不用,走到今天這個連自己執著什麼都有點搞不清楚的地步呢?



解子揚搖了搖頭,把男人和黑瞎子的形象做了解離。

男人是一個故事,是一樁不可挽回的破事,和這些如果都是一樣的。但是黑瞎子卻還是活在自己眼前的個體,黑瞎子和男人不同、也和這些故事不同。

他深深地抽入一口菸,讓尼古丁的氣味盈滿胸腔,並且閉上雙眼,去細細思量。



黑瞎子的說法是正確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聰明的解子揚經過一番思考之後,便發現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問題,那就是他現在也抓不準一個立場,他自己到底是希望得到怎麼樣的答案?他是想要知道真相呢?還是去逼迫黑瞎子認同自己的答案?但是然後呢?



這個然後的目的是什麼?──此為黑瞎子拋出來的質問。



黑瞎子還活著是一個最大的盲點,從結果論來說的話,解子揚可以明白黑瞎子為什麼會動氣,畢竟自己就像個無理取鬧的麻煩製造機,在爭執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問題。

但這問題是否真的沒有實質意義呢?

對外來說,是的,毫無意義。



但對第三個解子揚而言卻是意義非凡,因為解子揚在某個程度覺得自己理所當然地持有這種無理取鬧的特權,這權力的來由是取自他看慣生死這一點,「解子揚」這個人殺了父親、也殺了自己,所以他當然會介意這個「排除行為」的概念會不會也傳承到自己身上,導致他去殺了黑瞎子?不論在過去還是未來,甚或是這個當下。

假若這個當下,黑瞎子是確定的死亡的屍體,解子揚可能還會平靜一點,那就是鐵一般的事實,告訴自己這個「排除行為」是種DNA,改不掉的性子。但是殺了黑瞎子跟殺了黑瞎子又把他再次復活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解子揚他不想,也扛擔不起再造出另一個生命的壓力……所以、所以他才想執著這個問題,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沒錯,自己的精神,真的如黑瞎子所說的,已經快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是為了一個抽象的安全感而窮追不捨。他怯怯地抬眼看著黑瞎子,黑瞎子正在呼吸、正在盯著自己看……他也在這一刻體認到,自己的思緒在現實層面是沒作用的,如果不要讓自己太難受的話、如果要避免黑瞎子成為故事的話,那就選擇相信黑瞎子,把這一切當成腦中的鬧劇──不能害死黑瞎子,這是解子揚的結論。



「對不起,是我不好。」

解子揚訥訥地吐出這句話,他走上前去看著黑瞎子身上的傷口,這些傷口他是責無旁貸的,雖然這是黑瞎子承接了這個任務後的必然風險,他還是說:「但還是讓我治療你的傷口,解子揚已經害死了很多人,我不能再讓你受到危險,你的左眼不趕快治療會瞎掉吧?帶著腿傷你覺得你能走多遠呢?」



「解少爺,說好了下了斗就聽我的,這種環境,你應該聽從專業的指示。」

「你一直都很有自信,但這不代表你管得了我。」解子揚冷笑一聲,慢慢地靠近黑瞎子,他將雙手放在黑瞎子的傷處上:「黑瞎子,你是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沒錯,可是你要知道,在你面前的,是真正死過的人。你不要跟我說教,因為你不會懂我現在看著你身上傷口的感覺。」



解子揚說著,卻忽然發現有一個冰冷的東西頂著自己的腦門,他疑惑地抬起頭,對上了黑瞎子略帶嘲諷的嘴角還有槍口:「我不跟你說教,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不要碰我,不要把你奇怪的能力用在我身上……這樣可以配合嗎?」

「你……」

「這是小傷,我還應付得了。」

黑瞎子伸手用力一推,把解子揚推開,自己扶著墓牆緩緩地站起,他指著被放在地上的木匣子:「現在你的東西已經到手了,如果你會怕輸,就立刻把它毀了,如果你有其它想法,我們就帶著它,然後安全地出去就好了。」黑瞎子把自己的裝備甩上肩膀:「物理的傷口,是可以拿捏分寸的……」他斟酌了一下,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同一時間,墓室外忽然響起了人聲,兩人警覺地互看了一眼。

「追上來了嗎?」黑瞎子嘖了一聲,抓穩手上的槍就要繼續移動,解子揚頓了一下,便過去搶了黑瞎子身上的裝備,他低聲說:「你走前面。」



黑瞎子沒有僵持,自己拿著手電筒就走在前頭,兩人繼續循著原路快速走往回程,沒多就便回到架滿懸棺的石洞,解子揚在此發出了困惑的囈語,從上面下來是很容易,但是要上去卻是另一回事了。不過黑瞎子也不慌,他讓解子揚負責照明,自己則抬頭尋望:「找一下繩子,我當初沒把繩子拆下來。」



沒多久,兩人便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了一條孤伶伶的登山繩,黑瞎子過去扯了扯,不是很放心地,讓解子揚從自己的背包裡取出一把改良後的十字弓和登山繩,把裝了爪勾的繩子安在發射器上,向上射出,又套綁了幾個繩結:「攀岩行吧?但不要太相信它的耐重量,沿著牆上去,懸棺木樁能踩的就踩。」



黑瞎子拉過解子揚,正要綁上攀岩的安全措施時,解子揚卻忽然用力壓著黑瞎子往地上倒,幾乎是同一時間,碰的一聲槍響,懸在半空的登山繩索被子彈的勁風掃得東搖西晃。



「找到了!」



解子揚扯著黑瞎子一起縮在鐵棺後頭,雙眼緊盯著追上自己的解雨臣人馬,黑瞎子也沒閒著,關了一把手電筒,另一把則亮著燈往另一個方向滾去,企圖分散來人的注意力。



「快點退……」黑瞎子說著,但動作上卻有些力不從心,解子揚打量了四周,撿了一個靠自己最近的墓道入口,他會注意到那裡也不是沒原因的,因為那個方向是他和第二個解子揚解決裘德考小隊的地方,他心裡忽然有種現世報之類的感想,但情況也不及多想,架起黑瞎子就想往那個墓道裡去。

「等一下!不要進去那裡!」

黑瞎子突然大動作掙扎起來,無奈身上有傷,加上要躲過解雨臣的追捕,動作難免損了大半的力道,解子揚沒理他,半拖半扯地把黑瞎子推到墓道裡:「還給你挑……」只可惜了解子揚的話還沒講完,墓道外就傳來解雨臣的聲音:「用照明彈,他們還在這裡。」



接著整個山洞亮了起來,解子揚抓緊手上的槍,本來想繼續往墓道裡跑的,但藉著山洞裡的光,他卻清楚地看見黑瞎子的身後倒臥了一個男性軀體,那軀體的上半身被跌坐在地的黑瞎子擋住,他看不見軀體的臉,但那個人的衣服他不陌生,是裘德考隊伍的統一服裝,他本以為是早先時候被自己攻擊的人,並不在意,但視線一轉,解子揚盯著那人腳上的鞋子好一陣子說不出話,後來他轉過身子,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要放過自己為什麼要選擇相信黑瞎子。



黑瞎子跟男人的形象是如此地相似,他們幾個解子揚的本質又是如此地相同,他冀求什麼不一樣呢?他要什麼安全感呢?



他端著手上的槍,朝墓道口跨了一步,這才開口說道:「黑瞎子,你騙我。」

解子揚直到自己聲音竄逃出自己的喉嚨時,方發現自己泫然欲泣的情緒是如此地強烈。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