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豢養者、流亡者、旁觀者
呵護與豢養都是無條件地給予接受行為的對象完善的物質生活，並且使他們遠離一切危險，生活於安全之中。兩者之間只存在一條細如髮絲的差別：前者的給予的行為中包含了相當大程度的自由與精神層面的留心，然而後者卻不然，其豢養行為的對象並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具擁有心跳呼吸的肉體。然被豢養者一開始很難發現自己是被豢養的，而豢養者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認知道自己正在豢養他人。
解子揚就在此未知的情況下過了將近一週的被豢養生活，這一週裡他的行為與去向大多數……精確來說是全部的去向都由黑瞎子安排。
他被黑瞎子放入副駕駛座、被安放入不同的旅館、被告知零零散散關於未來的消息……解子揚是沒有任何立場去責備黑瞎子豢養自己的行為，因為在不久前，他也這樣豢養過他的再生母親，而他到今天才發現。
所幸，在被豢養的日子裡，還是有相當多的事情需要解子揚去煩心，這使他免於去猜想，他再生母親的離開與挑起這天翻地覆的一切，是不是有幾分的情緒是針對這一個豢養的行為？
「所以……你是個攝影師？」
帶著疑惑語氣的英文把解子揚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看著自己被打開的行李箱，裡面空蕩蕩的，只有簡單的衣物，唯一醒目與突兀的就是一個相機的防潮箱和一個外出用的相機袋以及腳架。這個相機袋裡擺著一個他完全沒用過的單眼相機和幾個鏡頭……解子揚從來不懂攝影，對他來說，拍照這玩意，頂多就是數位相機和手機的一個按鍵，把人物和景色的光影鎖成像素的行為，他試圖去尋找自己的記憶，卻發現關於攝影的記憶貧瘠到可疑。
眼前這一箱東西，是黑瞎子幫他布在行李箱裡的，『感謝這本護照，你也許會被多問，也許不會。反正你看起來就不像個遊客，自己看著辦。』
他不懂黑瞎子近乎偏執的謹慎從何而來，但他更知道不能小覷的是解雨臣善用國家正當防衛系統資源的力量，畢竟他現在的身分和出入境的記錄，在西方國家的觀念中，極有可能被列入重點觀察的對象。
「並不是，我只是想拍些美麗的照片，獻給離開我的母親。」
解子揚順著黑瞎子給他的劇本輕聲地說著，也許是他生澀的英文和略為空洞的眼神造成某一種氛圍的營造，海關人員低聲說了句抱歉，並把相機袋拿出來按入他的手裡後說了一句義大利文，就讓解子揚離開。
「由此刻開始拍攝這個國度的美麗，以當作辭別母親的紀念……」
早一步結束簽證手續的黑瞎子，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悠悠哉哉地幫解子揚翻譯了海關人員的話，他低笑著幾句屬於歐洲人的浪漫後，便一把拿走解子揚手上的單眼相機：「小少爺的玩笑終於能開到這裡了呀？」
黑瞎子的話語中是存在著惡意的，解子揚也感受到了。
他自己也有點驚訝自己為什麼開放了母親這個存在的嚴肅性與神聖性，但他自己更不能理解的，這個當下他並沒有和黑瞎子爭論這個問題，反而是抽走黑瞎子手上的護照：「本名？」
「懷疑嗎？」
名字，正名。
一個事物被眾人所指稱的，與他原本的命名含意並不相同，都是一種經過演變後而有的特殊定義。解子揚實在是不想用「老癢」這個例子，但他貧乏的記憶中也找不出更多案例。
「老癢」這個稱呼與名字，是吳邪專屬使用於解子揚身上的，但並不是解子揚的原始命題，所以當訣別書從由他的手上寄送出去的時候，解子揚很清楚地知道，「老癢」的身分已經結束，成為了他記憶裡的一方小盒子，而他是解子揚。而今他翻看著黑瞎子的護照，確實是因為對名字這個定義有所好奇。黑瞎子這一個稱呼，是自己和對方，也是黑瞎子和諸多事務的關係……
「挺好聽的。」
解子揚多看了護照上的照片與名字幾眼，知道黑瞎子的名字並無關於任何的損益，純粹是滿足了解子揚不太喜歡「關係」這點，滿足完畢之後，他把護照交還給黑瞎子。
「是嗎？但我二十多年沒聽過了。」
黑瞎子笑了笑，領著解子揚就往機場的入境大廳走去。
他們在下午一點左右，進入位在義大利羅馬的菲烏米奇諾機場，這是義大利境內最大的國際機場，紛擾、忙亂、人來人往。
解子揚的手錶上已經被偷竊了幾個小時，他跟著黑瞎子的身影快速穿梭在人群中。他與黑瞎子是前後相隔著一點距離的，他既不想像個孩子一樣亦步亦趨，也不希望自己一個人被遺失在此地。
當他們兩人走到空曠處，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位年約七、八十歲的老先生，從他的輪廓與髮色來看，解子揚認為這個老男人是一位義大利人，加上這老先生身穿深藍色的西裝，脖子上帶著一條十字架項鍊，解子揚猜測他是一位教徒。
黑瞎子也看見了那個人，開心地走過去，並用義大利文打了招呼，在此之前，他轉頭向解子揚低聲證實了他的猜測：「拉斐爾神父，我們在這裡的庇護。」
『我親愛的小野狼，你長大了。』
拉斐爾布滿皺紋的臉孔，咧開一抹溫暖的微笑，他在第一眼就注意到黑瞎子後頭還跟著一個人，雖然有禮貌性的考量，拉斐爾還是決定使用義大利文來進行溝通。
他伸手拍了拍了黑瞎子的肩膀，並說：『讓我看看你漂亮的眼睛。』
黑瞎子笑著把眼鏡摘下來，任由拉斐爾細細觀賞。
羅馬還有拉斐爾，是黑瞎子生命中一個有趣的中繼站，儘管從很多個方面來說，這不是個溫暖美好的地方，但黑瞎子並不討厭。
『你的眼神溫柔了許多。』
拉斐爾盯著黑瞎子的雙眼，粗糙的大手滑過他的眼皮後留下了淡淡的嘆息：『但你的脖子還是空蕩蕩的。怎麼了？我的小野狼，你和你的小主人走散了嗎？』
『我的小傢伙忘記了他回家的路。』
『但你現在又帶了另一個小傢伙。』
拉斐爾笑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並對解子揚招了招手，等解子揚靠近一點後才改以英文詢問：「你就是那個被花神眷顧的孩子？」
解子揚聽不懂義大利文，但是他可以猜測拉斐爾剛剛與黑瞎子進行的是一種寒暄的過程，現在的拉斐爾換了一個通用語，解子揚雖然不是每個單字都聽得明白，不過他看著手機畫面上自己的照片和右下角那一朵山茶花剪影，徒留在臉上的只剩下苦笑。
「親愛的父親，你是了解我的。我現在相當痛惡山茶花，我們來此就是要躲避這惱人的春光。」
黑瞎子跨了一小步，橫在拉斐爾和解子揚中間，並迅速地把手機上的畫面切掉，拉斐爾並不在意黑瞎子的行為，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小野狼，別對我齜牙咧嘴的，春光無法照遍羅馬這塊土地。來我的教堂吧！那裡只有深愛你的白玫瑰。」
黑瞎子轉頭朝著解子揚淺淺一笑，並以中文告訴他：「沒事的，解雨臣在這裡的勢力並不大。」
解子揚現在被安置入一座教堂後面二樓的房間裡休息。
這房間的擺飾相當簡單，感覺像是一些青年旅舍會有的簡單的裝備，黑瞎子就住在他隔壁。三十分鐘前黑瞎子來過他的房裡，解子揚沒有錯過這個機會，自然是要詢問這裡的情況還有接續的安排，但在他開口前，黑瞎子搶先一步對他比出噤聲的動作，並用杭州地方話告訴他：『沒意外的話，拉斐爾可能信得過。他聽得懂英文、義大利文還有中文……我但願你會講杭州話。』
黑瞎子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信封給解子揚，裡面散裝了些歐元和美金的紙鈔，接著跟解子揚要了防潮箱裡的相機鏡頭和腳架出來，並從袖子裡拿出一柄小刀子開始拆解鏡頭：『你不用跟我道謝，剩下的我回去再給你。』
解子揚對於杭州土話的反應比起普通話還是差了一點，這中間黑瞎子的口音不標準可能是影響因素之一，但等著他要反應時，卻看見黑瞎子慢條斯理地從兩個相機鏡頭裡頭掏出數個掌心大小的紙包，更自腳架的空心處裡取出一包包白色的粉末。
『你他媽的讓我帶違禁品？』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沒讓你出事不是？』
黑瞎子拋著手上的紙包，並不理會解子揚的憤怒，在走出房門之前他轉頭回來對解子揚說了：『白玫瑰，就是前不久解雨臣弄進你身體裡的東西……小少爺你可別對大家討生活的玩意兒生氣呀！』
黑瞎子把門關上後到現在，解子揚的行李還是維持著三十分鐘前的樣子，只是手邊多了一些他可以自主運作的金錢。
他嘆了一口氣，不敢讓自己去思考黑瞎子的話語中的真與假，畢竟在他們出發來到此地前，解子揚曾對黑瞎子龐大的軍火數量提出疑惑，當時的黑瞎子給他一個曖昧的答案：『你不會想知道我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的。』
解子揚望著被破壞的相機鏡頭，他承認，黑瞎子的行動是正確的，就算海關當著他的面把鏡頭拆開，他也有辦法讓這些違禁品依照自己的心願，變成什麼都不是的東西。
他從行李箱裡拿出自己的電腦，打開了文件檔開始輸入這幾日的備忘，還沒有去買入新的記事本，解子揚只能勉強使用這個方式，重新記錄自己的回憶。他在開頭第一條就提醒了自己「關於黑瞎子的言論要注意」這件事，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覺得管好自己的腦袋瓜子是比較重要的。
當他的記錄進行到一半時，門外傳來了相當嘈雜的談論聲，運用的語言都是義大利文，解子揚聽不懂，不過他在裡面挑出了黑瞎子的音頻，困惑之餘，他決定打開房門。
房門外，順著聲音的來處看去，便看見黑瞎子和拉斐爾以及幾個年輕的歐洲人站立在樓梯口說話，他在一瞬間就感覺到其中氛圍的不對勁，但要關門時已經來不及，拉斐爾的目光早落在他的身上。
「小少爺，別急著關門。」
黑瞎子用杭州話喊了一聲，快速地朝他的房間走來，解子揚看著身影越漸高大的黑瞎子，他不自覺地想把手伸進口袋裡，黑瞎子一個跨步搶到解子揚面前，直接伸手按住他的動作，並將他一把推到房間裡：「我們等一下就到。」黑瞎子關門前用英文向拉斐爾等人打了招呼。
門扉掩上後，解子揚開始討厭這個房間裡的氛圍。
黑瞎子離他離得很近，而且鉗制著他的動作沒有放鬆的跡象，他費了一番力氣才甩開黑瞎子的手，不過怒氣混同其它的情緒，解子揚最後說拋出的疑問是：「你……我們要去哪？」
「工作。」黑瞎子笑著，手一抬起就要往解子揚的左耳伸去：「來看看羅馬的地下古董交易，這是走狗的專屬地盤。」
對於黑瞎子的動作，解子揚選擇強烈的防衛，他護著自己左耳上的銅鈴耳環，並拉開自己和黑瞎子的距離。黑瞎子無奈聳肩，但他還是走上前去蠻橫地摘下解子揚的耳環，可下一個動作卻是把耳環放入解子揚胸前的口袋裡。
「戴著這玩意去，要是被人看上了，可不是說不賣就可以打發的事兒。」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只銀底寬版、並用白琺瑯鑲繪了一朵玫瑰的戒指給解子揚，順便展示了自己的左手，解子揚這時候才發現，黑瞎子左手上也戴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
「順便去亮個相，讓解雨臣的人知道你在這裡不是隻野狗。」
呵護與豢養都是無條件地給予接受行為的對象完善的物質生活，並且使他們遠離一切危險，生活於安全之中。兩者之間只存在一條細如髮絲的差別：前者的給予的行為中包含了相當大程度的自由與精神層面的留心，然而後者卻不然，其豢養行為的對象並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具擁有心跳呼吸的肉體。然被豢養者一開始很難發現自己是被豢養的，而豢養者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認知道自己正在豢養他人。
解子揚就在此未知的情況下過了將近一週的被豢養生活，這一週裡他的行為與去向大多數……精確來說是全部的去向都由黑瞎子安排。
他被黑瞎子放入副駕駛座、被安放入不同的旅館、被告知零零散散關於未來的消息……解子揚是沒有任何立場去責備黑瞎子豢養自己的行為，因為在不久前，他也這樣豢養過他的再生母親，而他到今天才發現。
所幸，在被豢養的日子裡，還是有相當多的事情需要解子揚去煩心，這使他免於去猜想，他再生母親的離開與挑起這天翻地覆的一切，是不是有幾分的情緒是針對這一個豢養的行為？
「所以……你是個攝影師？」
帶著疑惑語氣的英文把解子揚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看著自己被打開的行李箱，裡面空蕩蕩的，只有簡單的衣物，唯一醒目與突兀的就是一個相機的防潮箱和一個外出用的相機袋以及腳架。這個相機袋裡擺著一個他完全沒用過的單眼相機和幾個鏡頭……解子揚從來不懂攝影，對他來說，拍照這玩意，頂多就是數位相機和手機的一個按鍵，把人物和景色的光影鎖成像素的行為，他試圖去尋找自己的記憶，卻發現關於攝影的記憶貧瘠到可疑。
眼前這一箱東西，是黑瞎子幫他布在行李箱裡的，『感謝這本護照，你也許會被多問，也許不會。反正你看起來就不像個遊客，自己看著辦。』
他不懂黑瞎子近乎偏執的謹慎從何而來，但他更知道不能小覷的是解雨臣善用國家正當防衛系統資源的力量，畢竟他現在的身分和出入境的記錄，在西方國家的觀念中，極有可能被列入重點觀察的對象。
「並不是，我只是想拍些美麗的照片，獻給離開我的母親。」
解子揚順著黑瞎子給他的劇本輕聲地說著，也許是他生澀的英文和略為空洞的眼神造成某一種氛圍的營造，海關人員低聲說了句抱歉，並把相機袋拿出來按入他的手裡後說了一句義大利文，就讓解子揚離開。
「由此刻開始拍攝這個國度的美麗，以當作辭別母親的紀念……」
早一步結束簽證手續的黑瞎子，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悠悠哉哉地幫解子揚翻譯了海關人員的話，他低笑著幾句屬於歐洲人的浪漫後，便一把拿走解子揚手上的單眼相機：「小少爺的玩笑終於能開到這裡了呀？」
黑瞎子的話語中是存在著惡意的，解子揚也感受到了。
他自己也有點驚訝自己為什麼開放了母親這個存在的嚴肅性與神聖性，但他自己更不能理解的，這個當下他並沒有和黑瞎子爭論這個問題，反而是抽走黑瞎子手上的護照：「本名？」
「懷疑嗎？」
名字，正名。
一個事物被眾人所指稱的，與他原本的命名含意並不相同，都是一種經過演變後而有的特殊定義。解子揚實在是不想用「老癢」這個例子，但他貧乏的記憶中也找不出更多案例。
「老癢」這個稱呼與名字，是吳邪專屬使用於解子揚身上的，但並不是解子揚的原始命題，所以當訣別書從由他的手上寄送出去的時候，解子揚很清楚地知道，「老癢」的身分已經結束，成為了他記憶裡的一方小盒子，而他是解子揚。而今他翻看著黑瞎子的護照，確實是因為對名字這個定義有所好奇。黑瞎子這一個稱呼，是自己和對方，也是黑瞎子和諸多事務的關係……
「挺好聽的。」
解子揚多看了護照上的照片與名字幾眼，知道黑瞎子的名字並無關於任何的損益，純粹是滿足了解子揚不太喜歡「關係」這點，滿足完畢之後，他把護照交還給黑瞎子。
「是嗎？但我二十多年沒聽過了。」
黑瞎子笑了笑，領著解子揚就往機場的入境大廳走去。
他們在下午一點左右，進入位在義大利羅馬的菲烏米奇諾機場，這是義大利境內最大的國際機場，紛擾、忙亂、人來人往。
解子揚的手錶上已經被偷竊了幾個小時，他跟著黑瞎子的身影快速穿梭在人群中。他與黑瞎子是前後相隔著一點距離的，他既不想像個孩子一樣亦步亦趨，也不希望自己一個人被遺失在此地。
當他們兩人走到空曠處，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位年約七、八十歲的老先生，從他的輪廓與髮色來看，解子揚認為這個老男人是一位義大利人，加上這老先生身穿深藍色的西裝，脖子上帶著一條十字架項鍊，解子揚猜測他是一位教徒。
黑瞎子也看見了那個人，開心地走過去，並用義大利文打了招呼，在此之前，他轉頭向解子揚低聲證實了他的猜測：「拉斐爾神父，我們在這裡的庇護。」
『我親愛的小野狼，你長大了。』
拉斐爾布滿皺紋的臉孔，咧開一抹溫暖的微笑，他在第一眼就注意到黑瞎子後頭還跟著一個人，雖然有禮貌性的考量，拉斐爾還是決定使用義大利文來進行溝通。
他伸手拍了拍了黑瞎子的肩膀，並說：『讓我看看你漂亮的眼睛。』
黑瞎子笑著把眼鏡摘下來，任由拉斐爾細細觀賞。
羅馬還有拉斐爾，是黑瞎子生命中一個有趣的中繼站，儘管從很多個方面來說，這不是個溫暖美好的地方，但黑瞎子並不討厭。
『你的眼神溫柔了許多。』
拉斐爾盯著黑瞎子的雙眼，粗糙的大手滑過他的眼皮後留下了淡淡的嘆息：『但你的脖子還是空蕩蕩的。怎麼了？我的小野狼，你和你的小主人走散了嗎？』
『我的小傢伙忘記了他回家的路。』
『但你現在又帶了另一個小傢伙。』
拉斐爾笑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並對解子揚招了招手，等解子揚靠近一點後才改以英文詢問：「你就是那個被花神眷顧的孩子？」
解子揚聽不懂義大利文，但是他可以猜測拉斐爾剛剛與黑瞎子進行的是一種寒暄的過程，現在的拉斐爾換了一個通用語，解子揚雖然不是每個單字都聽得明白，不過他看著手機畫面上自己的照片和右下角那一朵山茶花剪影，徒留在臉上的只剩下苦笑。
「親愛的父親，你是了解我的。我現在相當痛惡山茶花，我們來此就是要躲避這惱人的春光。」
黑瞎子跨了一小步，橫在拉斐爾和解子揚中間，並迅速地把手機上的畫面切掉，拉斐爾並不在意黑瞎子的行為，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小野狼，別對我齜牙咧嘴的，春光無法照遍羅馬這塊土地。來我的教堂吧！那裡只有深愛你的白玫瑰。」
黑瞎子轉頭朝著解子揚淺淺一笑，並以中文告訴他：「沒事的，解雨臣在這裡的勢力並不大。」
解子揚現在被安置入一座教堂後面二樓的房間裡休息。
這房間的擺飾相當簡單，感覺像是一些青年旅舍會有的簡單的裝備，黑瞎子就住在他隔壁。三十分鐘前黑瞎子來過他的房裡，解子揚沒有錯過這個機會，自然是要詢問這裡的情況還有接續的安排，但在他開口前，黑瞎子搶先一步對他比出噤聲的動作，並用杭州地方話告訴他：『沒意外的話，拉斐爾可能信得過。他聽得懂英文、義大利文還有中文……我但願你會講杭州話。』
黑瞎子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信封給解子揚，裡面散裝了些歐元和美金的紙鈔，接著跟解子揚要了防潮箱裡的相機鏡頭和腳架出來，並從袖子裡拿出一柄小刀子開始拆解鏡頭：『你不用跟我道謝，剩下的我回去再給你。』
解子揚對於杭州土話的反應比起普通話還是差了一點，這中間黑瞎子的口音不標準可能是影響因素之一，但等著他要反應時，卻看見黑瞎子慢條斯理地從兩個相機鏡頭裡頭掏出數個掌心大小的紙包，更自腳架的空心處裡取出一包包白色的粉末。
『你他媽的讓我帶違禁品？』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沒讓你出事不是？』
黑瞎子拋著手上的紙包，並不理會解子揚的憤怒，在走出房門之前他轉頭回來對解子揚說了：『白玫瑰，就是前不久解雨臣弄進你身體裡的東西……小少爺你可別對大家討生活的玩意兒生氣呀！』
黑瞎子把門關上後到現在，解子揚的行李還是維持著三十分鐘前的樣子，只是手邊多了一些他可以自主運作的金錢。
他嘆了一口氣，不敢讓自己去思考黑瞎子的話語中的真與假，畢竟在他們出發來到此地前，解子揚曾對黑瞎子龐大的軍火數量提出疑惑，當時的黑瞎子給他一個曖昧的答案：『你不會想知道我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的。』
解子揚望著被破壞的相機鏡頭，他承認，黑瞎子的行動是正確的，就算海關當著他的面把鏡頭拆開，他也有辦法讓這些違禁品依照自己的心願，變成什麼都不是的東西。
他從行李箱裡拿出自己的電腦，打開了文件檔開始輸入這幾日的備忘，還沒有去買入新的記事本，解子揚只能勉強使用這個方式，重新記錄自己的回憶。他在開頭第一條就提醒了自己「關於黑瞎子的言論要注意」這件事，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覺得管好自己的腦袋瓜子是比較重要的。
當他的記錄進行到一半時，門外傳來了相當嘈雜的談論聲，運用的語言都是義大利文，解子揚聽不懂，不過他在裡面挑出了黑瞎子的音頻，困惑之餘，他決定打開房門。
房門外，順著聲音的來處看去，便看見黑瞎子和拉斐爾以及幾個年輕的歐洲人站立在樓梯口說話，他在一瞬間就感覺到其中氛圍的不對勁，但要關門時已經來不及，拉斐爾的目光早落在他的身上。
「小少爺，別急著關門。」
黑瞎子用杭州話喊了一聲，快速地朝他的房間走來，解子揚看著身影越漸高大的黑瞎子，他不自覺地想把手伸進口袋裡，黑瞎子一個跨步搶到解子揚面前，直接伸手按住他的動作，並將他一把推到房間裡：「我們等一下就到。」黑瞎子關門前用英文向拉斐爾等人打了招呼。
門扉掩上後，解子揚開始討厭這個房間裡的氛圍。
黑瞎子離他離得很近，而且鉗制著他的動作沒有放鬆的跡象，他費了一番力氣才甩開黑瞎子的手，不過怒氣混同其它的情緒，解子揚最後說拋出的疑問是：「你……我們要去哪？」
「工作。」黑瞎子笑著，手一抬起就要往解子揚的左耳伸去：「來看看羅馬的地下古董交易，這是走狗的專屬地盤。」
對於黑瞎子的動作，解子揚選擇強烈的防衛，他護著自己左耳上的銅鈴耳環，並拉開自己和黑瞎子的距離。黑瞎子無奈聳肩，但他還是走上前去蠻橫地摘下解子揚的耳環，可下一個動作卻是把耳環放入解子揚胸前的口袋裡。
「戴著這玩意去，要是被人看上了，可不是說不賣就可以打發的事兒。」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只銀底寬版、並用白琺瑯鑲繪了一朵玫瑰的戒指給解子揚，順便展示了自己的左手，解子揚這時候才發現，黑瞎子左手上也戴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
「順便去亮個相，讓解雨臣的人知道你在這裡不是隻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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