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交涉之一
解子揚已經很久沒有頂著日光在大街上奔跑了。
這不是說他經常蝸居在陰暗的角落，而是說這個解子揚打從他降臨這個世界到現在，他鮮少奔跑過，大多時候他都處在行走的狀態，因為他有太多的疑惑還沒處理……哪個聰明的人，會放任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裡橫衝直撞呢？
可若以抽離的角度來看，解子揚會說，奔跑的感覺很好。儘管他腦子裡關於奔跑的記憶有九成不屬於他自己的，但那僅存的一成還是能讓他可以知道：自己的心跳增快、血液在血管之中發了瘋似地奔馳，空氣在氣管裡來來回回地呼嘯著，那麼的冰涼卻又那麼地充滿生機的愉悅感……他忍不住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隔著衣物與肌膚去感受那被肌肉跟骨骼層層包裹住的，正在躍動的心臟。
如果把每個解子陽都切割開來評判……說實話，他們本來就該切割開來審視，因為只有第一個解子揚親手殺了父親、第二個解子揚親自手刃弒父仇人並欺騙了吳邪、最後一個解子揚則承擔失去她的空虛，而他們所共有的，不過是記憶與資料的飄渺史料而已。就像一塊土地上興滅著無數個朝代，卻有自己的國號跟面貌一樣。
所以這三個解子揚的年紀是不相同的！
第一個生命存活了二十三年、第二個有四年……而新生的他，他的生命若以常人計算，截至今日還是個無法脫離母親懷抱的稚兒，但也是這份年輕所擁有的稚嫩的傲慢，他特別可以去感受自己傳承下來的記憶。而他不同那兩個比自己年長的解子揚，現在的他對自己的生命有一種很強烈的認同與孤獨……這其實也是另一種的頹廢與徒勞，屬於年輕生命會有的放手一搏──對於去討論自己是不是人這件事情太可笑了！
解子揚撫著自己的心臟，倫敦的街景跟男人的背影同時模糊了成了一片黑，他看見了另外兩個解子揚，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眼神，可是他知道，這兩個解子揚興許是會嫉妒他的，所以這稚嫩的生命所綻放的火焰，他決心要比地獄的業火更加熾人，痛痛快快地，燒壞了世界也好、燒死了自己也罷。
我終究與你們是不同的，你們是在不情願的狀況下結束了生命產生了我。
可是你們看著！我活著，然後我要親自完成你們無法親手觸及的，畫下我跟媽的句點。
解子揚在心裡對著另外兩個解子揚如此說道，這樣的宣示裡是混了些報復意味，報復他們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把他推上了跑道，卻又陰魂不散地蟄伏在幽暗的角落嘲笑他恍惚之際的軟弱。
然而不在解子揚思維世界裡的男人，自然不懂在這短暫奔跑中的解子揚究竟宣示了什麼。只看著解子揚手按心臟的動作，做出直觀的判斷：「解少爺嬌生慣養？這可不行呀！」
「黑什麼的，你閉嘴。」
解子揚有點惱怒自己的內心波動被無禮地賤踏與解釋，可是仔細想想，男人如果在一瞬間明白了他想什麼，那才是真的踐踏吧？而且男人貼心地接過他手上的袋子，拐彎閃入幾條偏僻的巷子後，腳步稍有放緩的趨勢。
他還是可以理解他的善意的，雖然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已經明白了眼前男人的體力似乎比他還要好這件事情，他要追上男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在這樣不可能的之中，他有的是更多的不可能。
「跟我來。」
他如此說著，反手抓了男人進入另一條小巷子裡，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沒人跟上後，他在男人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閉上你的眼跟嘴。」但又不怎麼放心似地，直接伸手摘掉男人的墨鏡並蓋上他的眼睛。
等他再次鬆開手，他們已經身在一個半封閉的空間，四周是由紙箱子堆砌起來的牆，不管從巷子的哪一端看，都只會覺得哪個沒公德心的商家把貨品隨意擱置呢？
這是解子揚的小小手段，他跟這個世界下載了一些東西來用，同時也開啟了他對另外兩個解子揚的宣戰──你們就是因為不懂如何操作這個令你們又愛又憎的力量，才促使了我的誕生與你們的滅亡。
視線再次恢復明亮的男人，表情略帶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他沒有早些時候的經驗，他現在肯定會很驚訝。不過他這當下的表現倒是相當冷靜，只笑道：「喔呀？解少爺還真的會變魔術啊？」
男人接過解子揚歸還的眼鏡，對於四周的裝飾品充滿了好奇感。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不過解子揚還是注意到了，男人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像一對琥珀似的，很吸引人。或許是那對眼睛的緣故，稍稍把男人的形象跟他腦海中那個男人的模樣做了一點的分離，好讓他可以先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後，心平氣和地問：「黑什麼的……」
「黑瞎子。」男人好心地提醒。
「好，黑瞎子。我們直接開始談吧？」解子揚說著，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菸來，想了一下，也遞了一根給他現在還記得是叫黑瞎子的男人：「你是解家……是爺爺他們派來的嗎？」
解子揚在吐出「爺爺」這一個詞彙時，他承認自己感覺有點尷尬，但這份尷尬沒多久就被另一種情緒給取代。
「不，我是解二小姐……也就是你的母親派來的。」黑瞎子如是說。
「……」
解子揚此時的心理情緒是激動的，他有說不出的狂怒，那是可以名為忌妒的感覺。
當她和他一起出國之後，她的生活起居大多數都是由解子揚照料的，所以他本來以為並且相信，這一個破碎的夢的堡壘是他親手打造的，他給她的，一個安穩而甜蜜的世界（至於這個他親手打造的世界，是不是過分自私或者霸道……任性的解子揚從來沒考量過），可是黑瞎子的話，無疑是在跟他說，他依然是個被母親保護的孩子，有著一廂情願的幼稚……縱然這是個事實，可是當下的解子揚還是不能承受。
他努力想要表現出他面對這個世界的漠然與冷然，可是他發現他實在無法壓抑住胸口的那一團灼熱，最後演變出了咬牙切齒的一句：「什麼意思？」
黑瞎子明顯地感受來自解子揚情緒的波動，他笑著擺手，要他別那麼激動：「你們是去年開始到國外旅遊對吧？二小姐在那之前就跟我朋友接洽過一回，但是當時我有事情在身上，沒有立刻動身過來。」他晃著手上的菸，藏在墨鏡後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解子揚：「兩個月前，你們剛到倫敦，二小姐本人正式和我連絡了……她跟我談了一些事情，你要說我是她的地下律師，她來找我立遺囑也是可以，總之二小姐她要我在她離開的那一天來找你。」
黑瞎子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銀色的戒指交給解子揚。樸素的銀戒在空氣中閃耀著令解子揚頭暈目眩的光輝，沒有任何理由，解子揚看到那枚戒指反射性地想吐──他肯定認得的，那是她戴在手上的婚戒。
大概是腦子裡第一個解子揚要對他的傲慢做出一點懲戒，自作主張地翻出了陳年的舊夢，因為硬碟磨損的關係，這舊夢顯得模糊而破敗，但是戒指的銀光還是那麼閃耀。
自從那個男人無法在蟬噪之時出現的那天起，她就戴上了那一只銀圈。
只是解子揚到這一刻，他都還在催眠那圈子只是要圈住自己和她，但最可笑是他那可以製造神蹟的潛意識，明確的知道一切並不是如此。
「她要我問你，你想不想回解家？」
黑瞎子跟他借了火，輕輕地吸了口，可能有點不適應半菸的味道，眉頭皺了一下子。可是不影響他勾在嘴邊的笑容。然而解子揚看著，心理不能平復的，用非常幼稚的層面來說，他在這思想的轉換間又開始討厭起這個男人，好不容解離出來的影像，又用肉眼無法見證的速度合而為一。
他不禁在心裡自嘲著，自己這個年輕的生命彷彿在決心揮霍之後，就開始重溫了每一個解子揚的心結。他發現自己現在的嗓音有點啞，可能是前幾個解子揚的經驗能力直接寫入了他的肌膚，無關乎記憶，他推著眼鏡可以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該是個老江湖，自己的心緒浮動可能早被讀懂了大半，也有點倦懶於掩飾了，他問：「然後呢？」
「如果你的選擇是要回解家，那我有責任協助你；反之，我會讓你平安地過自己的生活……你應該發現了吧？現在不只我在找你。」
黑瞎子也學著他推了自己深色的眼鏡，把自己的身子用最輕鬆的方式靠在牆面上。說一個解子揚不會知道的感覺吧！現在的黑瞎子對眼前這個解家少爺很感趣味，畢竟這樣的任務和這樣的人們……都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類型。
黑瞎子開始在腦海裡重溫了解子揚母親的形象，那是一個美麗又弔詭的女人。
他還記得女人跟她約在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他明明已經早到了，但女人卻早已端坐在咖啡館內，並用著比解子揚還流利的英文在跟服務員談笑。
黑瞎子那天是第一次跟女人見面，他是用衣著、聲音和微笑來猜測女人的身分，可在他剛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時，女人便立刻對著他笑……女人的外貌相當美麗，看起來大概二、三十歲左右。或許是女人本身的氣質，加上優雅的打扮，黑瞎子覺得女人就算一人隻身走在治安不佳的地方也不會遭受到任何騷擾……女人很美、很溫柔，但是給人的距離感太大，那種堅強像懸崖、像峭壁。
『嗨，黑瞎子先生。』女人笑著用中文跟他打招呼，等他拉開椅背坐下來時，女人已經招呼侍者為他送上一杯溫熱的焦糖瑪奇朵，笑著說：『這裡只有這樣東西好喝，而且我想等一下我們要談的東西有點傷神，而牛奶和糖……最安神了不是？』
黑瞎子笑著端起眼前的飲品，輕抿了一口。他在這江湖上打滾多年，鮮少碰上這樣一句話都還沒開始，主權便被帶走的情況。他盯著女人打量，他覺得女人給他的感覺有幾分陳皮阿四或者吳三省的梟雄感，他深刻地相信，裝在女人這雙漂亮眼睛裡的靈魂，肯定有四、五十歲的沉著與風霜。
那天他跟女人談了很多，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女人用叉子取了盤子上一小塊精緻的蛋糕時，笑著說：『小揚對外人的戒心很高，你要辛苦一點……還有，他跟我一樣都不是人，這點請你務必記著。』
於是這種種的模樣與思維交錯起來，黑瞎子必須承認，都搔觸了他天生癲狂的內心。
解子揚已經很久沒有頂著日光在大街上奔跑了。
這不是說他經常蝸居在陰暗的角落，而是說這個解子揚打從他降臨這個世界到現在，他鮮少奔跑過，大多時候他都處在行走的狀態，因為他有太多的疑惑還沒處理……哪個聰明的人，會放任自己在陌生的環境裡橫衝直撞呢？
可若以抽離的角度來看，解子揚會說，奔跑的感覺很好。儘管他腦子裡關於奔跑的記憶有九成不屬於他自己的，但那僅存的一成還是能讓他可以知道：自己的心跳增快、血液在血管之中發了瘋似地奔馳，空氣在氣管裡來來回回地呼嘯著，那麼的冰涼卻又那麼地充滿生機的愉悅感……他忍不住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隔著衣物與肌膚去感受那被肌肉跟骨骼層層包裹住的，正在躍動的心臟。
如果把每個解子陽都切割開來評判……說實話，他們本來就該切割開來審視，因為只有第一個解子揚親手殺了父親、第二個解子揚親自手刃弒父仇人並欺騙了吳邪、最後一個解子揚則承擔失去她的空虛，而他們所共有的，不過是記憶與資料的飄渺史料而已。就像一塊土地上興滅著無數個朝代，卻有自己的國號跟面貌一樣。
所以這三個解子揚的年紀是不相同的！
第一個生命存活了二十三年、第二個有四年……而新生的他，他的生命若以常人計算，截至今日還是個無法脫離母親懷抱的稚兒，但也是這份年輕所擁有的稚嫩的傲慢，他特別可以去感受自己傳承下來的記憶。而他不同那兩個比自己年長的解子揚，現在的他對自己的生命有一種很強烈的認同與孤獨……這其實也是另一種的頹廢與徒勞，屬於年輕生命會有的放手一搏──對於去討論自己是不是人這件事情太可笑了！
解子揚撫著自己的心臟，倫敦的街景跟男人的背影同時模糊了成了一片黑，他看見了另外兩個解子揚，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眼神，可是他知道，這兩個解子揚興許是會嫉妒他的，所以這稚嫩的生命所綻放的火焰，他決心要比地獄的業火更加熾人，痛痛快快地，燒壞了世界也好、燒死了自己也罷。
我終究與你們是不同的，你們是在不情願的狀況下結束了生命產生了我。
可是你們看著！我活著，然後我要親自完成你們無法親手觸及的，畫下我跟媽的句點。
解子揚在心裡對著另外兩個解子揚如此說道，這樣的宣示裡是混了些報復意味，報復他們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把他推上了跑道，卻又陰魂不散地蟄伏在幽暗的角落嘲笑他恍惚之際的軟弱。
然而不在解子揚思維世界裡的男人，自然不懂在這短暫奔跑中的解子揚究竟宣示了什麼。只看著解子揚手按心臟的動作，做出直觀的判斷：「解少爺嬌生慣養？這可不行呀！」
「黑什麼的，你閉嘴。」
解子揚有點惱怒自己的內心波動被無禮地賤踏與解釋，可是仔細想想，男人如果在一瞬間明白了他想什麼，那才是真的踐踏吧？而且男人貼心地接過他手上的袋子，拐彎閃入幾條偏僻的巷子後，腳步稍有放緩的趨勢。
他還是可以理解他的善意的，雖然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已經明白了眼前男人的體力似乎比他還要好這件事情，他要追上男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在這樣不可能的之中，他有的是更多的不可能。
「跟我來。」
他如此說著，反手抓了男人進入另一條小巷子裡，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沒人跟上後，他在男人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閉上你的眼跟嘴。」但又不怎麼放心似地，直接伸手摘掉男人的墨鏡並蓋上他的眼睛。
等他再次鬆開手，他們已經身在一個半封閉的空間，四周是由紙箱子堆砌起來的牆，不管從巷子的哪一端看，都只會覺得哪個沒公德心的商家把貨品隨意擱置呢？
這是解子揚的小小手段，他跟這個世界下載了一些東西來用，同時也開啟了他對另外兩個解子揚的宣戰──你們就是因為不懂如何操作這個令你們又愛又憎的力量，才促使了我的誕生與你們的滅亡。
視線再次恢復明亮的男人，表情略帶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如果他沒有早些時候的經驗，他現在肯定會很驚訝。不過他這當下的表現倒是相當冷靜，只笑道：「喔呀？解少爺還真的會變魔術啊？」
男人接過解子揚歸還的眼鏡，對於四周的裝飾品充滿了好奇感。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不過解子揚還是注意到了，男人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像一對琥珀似的，很吸引人。或許是那對眼睛的緣故，稍稍把男人的形象跟他腦海中那個男人的模樣做了一點的分離，好讓他可以先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後，心平氣和地問：「黑什麼的……」
「黑瞎子。」男人好心地提醒。
「好，黑瞎子。我們直接開始談吧？」解子揚說著，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菸來，想了一下，也遞了一根給他現在還記得是叫黑瞎子的男人：「你是解家……是爺爺他們派來的嗎？」
解子揚在吐出「爺爺」這一個詞彙時，他承認自己感覺有點尷尬，但這份尷尬沒多久就被另一種情緒給取代。
「不，我是解二小姐……也就是你的母親派來的。」黑瞎子如是說。
「……」
解子揚此時的心理情緒是激動的，他有說不出的狂怒，那是可以名為忌妒的感覺。
當她和他一起出國之後，她的生活起居大多數都是由解子揚照料的，所以他本來以為並且相信，這一個破碎的夢的堡壘是他親手打造的，他給她的，一個安穩而甜蜜的世界（至於這個他親手打造的世界，是不是過分自私或者霸道……任性的解子揚從來沒考量過），可是黑瞎子的話，無疑是在跟他說，他依然是個被母親保護的孩子，有著一廂情願的幼稚……縱然這是個事實，可是當下的解子揚還是不能承受。
他努力想要表現出他面對這個世界的漠然與冷然，可是他發現他實在無法壓抑住胸口的那一團灼熱，最後演變出了咬牙切齒的一句：「什麼意思？」
黑瞎子明顯地感受來自解子揚情緒的波動，他笑著擺手，要他別那麼激動：「你們是去年開始到國外旅遊對吧？二小姐在那之前就跟我朋友接洽過一回，但是當時我有事情在身上，沒有立刻動身過來。」他晃著手上的菸，藏在墨鏡後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解子揚：「兩個月前，你們剛到倫敦，二小姐本人正式和我連絡了……她跟我談了一些事情，你要說我是她的地下律師，她來找我立遺囑也是可以，總之二小姐她要我在她離開的那一天來找你。」
黑瞎子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銀色的戒指交給解子揚。樸素的銀戒在空氣中閃耀著令解子揚頭暈目眩的光輝，沒有任何理由，解子揚看到那枚戒指反射性地想吐──他肯定認得的，那是她戴在手上的婚戒。
大概是腦子裡第一個解子揚要對他的傲慢做出一點懲戒，自作主張地翻出了陳年的舊夢，因為硬碟磨損的關係，這舊夢顯得模糊而破敗，但是戒指的銀光還是那麼閃耀。
自從那個男人無法在蟬噪之時出現的那天起，她就戴上了那一只銀圈。
只是解子揚到這一刻，他都還在催眠那圈子只是要圈住自己和她，但最可笑是他那可以製造神蹟的潛意識，明確的知道一切並不是如此。
「她要我問你，你想不想回解家？」
黑瞎子跟他借了火，輕輕地吸了口，可能有點不適應半菸的味道，眉頭皺了一下子。可是不影響他勾在嘴邊的笑容。然而解子揚看著，心理不能平復的，用非常幼稚的層面來說，他在這思想的轉換間又開始討厭起這個男人，好不容解離出來的影像，又用肉眼無法見證的速度合而為一。
他不禁在心裡自嘲著，自己這個年輕的生命彷彿在決心揮霍之後，就開始重溫了每一個解子揚的心結。他發現自己現在的嗓音有點啞，可能是前幾個解子揚的經驗能力直接寫入了他的肌膚，無關乎記憶，他推著眼鏡可以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該是個老江湖，自己的心緒浮動可能早被讀懂了大半，也有點倦懶於掩飾了，他問：「然後呢？」
「如果你的選擇是要回解家，那我有責任協助你；反之，我會讓你平安地過自己的生活……你應該發現了吧？現在不只我在找你。」
黑瞎子也學著他推了自己深色的眼鏡，把自己的身子用最輕鬆的方式靠在牆面上。說一個解子揚不會知道的感覺吧！現在的黑瞎子對眼前這個解家少爺很感趣味，畢竟這樣的任務和這樣的人們……都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類型。
黑瞎子開始在腦海裡重溫了解子揚母親的形象，那是一個美麗又弔詭的女人。
他還記得女人跟她約在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他明明已經早到了，但女人卻早已端坐在咖啡館內，並用著比解子揚還流利的英文在跟服務員談笑。
黑瞎子那天是第一次跟女人見面，他是用衣著、聲音和微笑來猜測女人的身分，可在他剛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時，女人便立刻對著他笑……女人的外貌相當美麗，看起來大概二、三十歲左右。或許是女人本身的氣質，加上優雅的打扮，黑瞎子覺得女人就算一人隻身走在治安不佳的地方也不會遭受到任何騷擾……女人很美、很溫柔，但是給人的距離感太大，那種堅強像懸崖、像峭壁。
『嗨，黑瞎子先生。』女人笑著用中文跟他打招呼，等他拉開椅背坐下來時，女人已經招呼侍者為他送上一杯溫熱的焦糖瑪奇朵，笑著說：『這裡只有這樣東西好喝，而且我想等一下我們要談的東西有點傷神，而牛奶和糖……最安神了不是？』
黑瞎子笑著端起眼前的飲品，輕抿了一口。他在這江湖上打滾多年，鮮少碰上這樣一句話都還沒開始，主權便被帶走的情況。他盯著女人打量，他覺得女人給他的感覺有幾分陳皮阿四或者吳三省的梟雄感，他深刻地相信，裝在女人這雙漂亮眼睛裡的靈魂，肯定有四、五十歲的沉著與風霜。
那天他跟女人談了很多，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女人用叉子取了盤子上一小塊精緻的蛋糕時，笑著說：『小揚對外人的戒心很高，你要辛苦一點……還有，他跟我一樣都不是人，這點請你務必記著。』
於是這種種的模樣與思維交錯起來，黑瞎子必須承認，都搔觸了他天生癲狂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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