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老癢】片羽.06窄巷

06窄巷



在這一個被解子揚妝點過的巷子裡,漫著兩股截然不同的氛圍。相對於解子揚持槍質問的冷峻,戴著深色眼鏡的男人則是一派輕鬆,眉頭還不經意地流露出了訕笑的意思:

「哎,這年頭治安真差,替人送個東西也會被拿槍抵著腦袋呀?」男人優雅地舉起手上的紙袋子,表情上略帶無辜地說著。

男人的形象雖然沒有停留在解子揚的記憶裡,不過他很快地認出男人手上那一只袋子是自己遺落在路邊的,她的衣物。

不知情的人觀看這樣的前因後果,都會認為解子揚太過小題大作了,男人不過是送還個東西罷了,為什麼需要遭受到被槍口威脅的苦難?不過請相信,解子揚的本性並不是一個極端的人,只是牽涉到她……也就是他的母親時,他就會異常地兩極化。

「啊,對不起。」

像這個當下他就變得和善異常,在眨眼的瞬間便把巷子裡的氣息攪和得和外頭的街道沒有兩樣。

他收下手上的槍,很有誠意地致歉,但手上的動作卻理所當然地朝男人手上的袋子伸過去。

可在要伸手要觸及紙袋子的前一秒,他硬生生地停下自己的動作,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問:「但你是誰?」



你是誰?

這一個身分定義的問題,是解子揚對男人拋出的第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往後還會在解子揚的嘴裡出現許多次,只是我們把醜話先說在前面……這個問題,一直是沒有答案的。

轉回當下的小巷子裡,男人相當地喜歡他講出的問題,可卻沒有回答的意思,只道:「解少爺,我們要這裡先講還是換個位置講呢?」



男人拎著袋子刻意退遠了幾步,讓出了空間給解子揚做選擇,很明顯地是一種誘導,男人希望換個地方討論議題。假如解子揚的她還沒有離開,他大概還有一丁點的脾氣、些許的暴躁或者是好奇……可惜的是,解子揚現在的感覺只有討厭,且打從心底對眼前這個人沒有好感,可能男人跟某個影像重疊了也說不定,至少現在的解子揚覺得自己的指尖非常難受。

「算了,我對你沒有好感,把東西還我就好了。」



這是解子揚的直觀表達,他不想和眼前的男人發生太多的糾葛。這些日子以來,解子揚覺得自己在很多地方都成熟很多,尤其是情感表達的部分,這大概得歸功於前兩個解子揚生命裡的失敗,在記憶的資料夾裡,不斷地提醒著他這一點。

他嘴上說著,一個舉步向前就要伸手取回那個紙袋子,只是這回,男人的速度快了一步,伸手抓住解子揚的手,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他說:「但是我得和你談談,這關係到我的生意。」

前面提到的,若是最初的解子揚或者說她還在他身邊的話,他肯定會是爆跳如雷地對著眼前這個男人發作他天生不太好的脾氣,不過她的離開,可能把解子揚部分的童稚連帶著常人的慌亂裝在行李箱裡一起帶走了,只留下了沒有包裝的狠戾……解子揚在和男人的僵持中保持著沉默,他放棄語言的抗議,但是拿著盆栽的左手直接往男人的太陽穴揮過去。

對解子揚這個動作也不用太驚訝或者讚賞,這一切其實是有跡可循的。現在這個世界的一切對解子揚來說非常簡單:她已經離開了,他想要用揮霍的態度找到他們兩個人的終點,有了這層想法,解子揚就覺得生命爽朗了許多,就像他現在的動作就是沒有考慮太多的反應,出於本能。

可惜男人終究與他記憶中自動重疊的影像不同,反手就擋住了解子揚的攻擊,但在潛意識裡自我解放的解子揚自然不是會顧忌小地方的人,他面無表情地,也可以說帶著幾分玩味,隨手輕輕一丟,距離近得很,小雛菊盆栽直接往男人的太陽穴砸過去。其實解子揚的膝蓋有更方便的攻擊距離,不過他的記憶裡閃過了一個關於疼痛的片段……



『老吳,我、我聽說、說……你怕黑啊?』



喀擦喀擦的滑鼠聲響,資料夾與記憶之櫃同時被打開,解子揚幾乎都能看見那個弒父的解子揚抽著菸,靠在一旁淺淺笑著、回憶著。

那該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可能是他們還穿著一樣白色的制服襯衫,並在左胸口上繡著自己名字的時候吧!小時候以為兒戲的,大了一些壓根沒放在心上,反倒帶著些玩笑意味……回憶裡,他將吳邪一把推進掃具間裡,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門壓住。



『操你媽的王八,小爺我怎麼可能怕黑?』

吳邪的嗓音聽來有點發悶,現在的解子揚知道是一種情緒的浮動的現象,不過當時的解子揚很顯然地沒有發覺,還靠在門板上忽悠了一個女學生在掃具間上吊陰魂不散的故事。

『解子揚……開門。』吳邪的聲音在故事之後變了調,他單純地以為他是生了氣,想想上課時間也快到了,賠笑地說:『生氣啦?我、我打開……唔!』

他身子一離開門板,吳邪立刻衝了出去來,除了賞他一拳之外,膝蓋也非常不客氣地朝他跨下招呼。

『操,你這個王八烏龜去吃大便吧!』吳邪大吼。



解子揚在此刻還有點意外原來自己沒有忘記,他只跟吳邪認真地吵過三次架,這是第一次。然最不能忘記或說已經寫入身體裡的,跨下的那一陣疼痛……所以他看著男人,沒有出腳。

可惜就是解子揚那一塊同理心的作祟,導致了他和男人必然的交會。

面對一般街頭的小混混,他手上的盆栽已經夠造成威脅或是造成一點小空隙,但男人只是皺了眉頭,一絲一毫的慌亂或者空隙都沒有顯露而出,只將黑色的馬汀靴敲了敲地面,抖落上頭的泥土後,維持著一樣的笑容和沉默凝視著解子揚。

「好吧!這裡談。」解子揚聳肩妥協,並把自己的手從男人的手中拉回。

「多謝解少爺的配合,這一下還是真疼呢!」

男人誇張的語調、刻意伸手揉著自己太陽穴的模樣讓解子揚看了不悅,但現實層面,他想要拿回那袋衣服,所以時間必須付出在這狹小且髒亂的空間中。

男人笑著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黑瞎子……」

「解家派來的?」



解子揚沒有讓自稱黑瞎子的男人把話講完,直接將其打斷。

他的行為推論非常好理解,他在她的手帳裡,可以稍微分析出他的外公解家,應該是個大家族,而眼前這個不討喜的人以少爺來稱呼自己而不是先生……憑解子揚對自己家庭環境的理解,他實在不認為他有被稱作少爺的資格,他又不是那個在杭州開間小鋪子過著涼日子的小開,即便他的記憶能力再如何散亂,從她記錄給他的,他還是有法子推論出眼前男人的來歷,並且直接切入重點。

「雖然只對了一半,不過解少爺的消息很靈通,跟我收到的資訊不太一樣……我還以為解少爺是個天真可愛的小蠢蛋呢!」

黑瞎子伸手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往巷子內走了幾步,還左右張望著,彷彿在戒備著什麼似的,解子揚瞇細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男人,正要開口,卻突然發現男人的稱呼在自己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他記不住,但也沒什麼愧疚意味,說:「黑什麼的,請你有話快……唔!」

解子揚視線一晃,整個身子被甩到牆壁上,耳際擦過兩道巨大的槍聲。緊接著是零碎的腳步聲響,巷子裡還著一股淡淡的煙硝味,他有點被嚇懵,晃晃地撐著自己的身子抬起頭來,只看見男人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手上不知何時拿著一把槍,視線再往牆上一掃,小小的,很不起眼,不過解子揚知道那應該是彈孔。

現在,就算解子揚再怎麼想待在自己和她的封閉世界之中,他也知道這沒有辦法了。打從他打開她留下的手帳的那一刻起,夢的堡壘破碎了,沒有了牆,他被迫走出一方小小的安逸,和這個早就與他沒有什麼關聯的世界發生關係。

那麼解子揚會害怕嗎?這個答案當然是否定了,他可以相信,寫在心臟上頭、烙在那兩個解子揚身上的絕望是沒有任何事情有足夠的能力將之複寫,同時,他也相信,她拆除了他的緊箍咒之後,他便沒有生命終會消逝這個屬於人類無解的疼痛的問題。



但不管怎麼樣,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他忍不住吼了:「白癡,沒加滅音管把警察引來了怎麼辦?」

「唷?解少爺膽識不錯?不過我們可等不及警察先生了呢!」



男人一把抓住解子揚就往巷子外邊跑,慌亂之中,解子揚只來得及回頭張望一眼,小雛菊被自己不小心踩爛了,但那不過是一盆雛菊而已……可能是和她有關係的緣故吧!解子揚覺得茫茫然的,連莫名呼嘯在耳邊的槍聲和行人的尖叫都自動消音了。

不過,現在的解子揚,卻默默地覺得有點興奮。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