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吳三省的勢力生意都作在長沙，他主要聲名是繼承長沙狗王的事業，我進倒斗這個圈子的手法算是誤打誤撞，沒有師出名門這光環，不過解放前倒斗圈裡老九門的事情多少還是聽說過，吳家的吳老狗就在老九門屬於平三門的一支，如我沒記錯，陳皮阿四最風光的時期是和吳老狗相同的。
解放後有過幾次大案子，老九門大概都在那個時候開始金盆洗手，或是暫時消聲匿跡。吳老狗也乾脆搬遷到杭州，然此後，吳家第二代的兄弟發展就頗令人玩味：大哥吳一窮是個正經的學究、二哥吳二白是個生意人、最小的吳三省則繼續發展老行業。
感覺上像是拚了命要洗白的家族出了個敗家子似的……是的，我在這趟行程行成之前一直是這樣子認為，直到我接到吳二白的電話為止，我才曉得也許吳家真正洗白置身於事外的只有吳一窮。
不過這些不太重要，張起靈那個小傢伙很快地就收好他的行李站在房門口等我，我匆匆回了一封：「路線未定，靜候。」便跟上他的腳步直接去和甯他們會合。
一出飯店就有輛依維柯在等我們，車上已經坐了一些人，大多數是雲頂天宮那隻舊隊伍裡的人，不過我當時在那裡盡可能低調，加上整個隊伍人又多，他們似乎沒認出我。
車子開動後，我始終沒看見裘德考，估計先離開了，沒有要親自參與整個活動的打算。
甯坐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人是一個藏族的司機，兩個人用英文簡短溝通之後，她就轉過頭來說：「我們現在先出去找陳文錦當年的嚮導──定主卓瑪。」過了一下，她從前坐傳了一台手提電腦過來，介面停在一個撥放軟體上。
「我們這次的行動主要是依照這個影片開始，你們看一下。」
這手提電腦直接傳落到我大腿上，車上的其它的人也一併靠過來。
這輛依維柯裡加上甯和司機共坐了七了個人，我跟張起靈坐在第二排，其它人坐在第三排。我捧著筆記本，先在腿上調整好螢幕角度，坐在我左側的張起靈卻把身子坐過來一些，一手直接伸來把將筆記本拖到位子中央，看起來是方便大家能同時看到螢幕。
然我看他的眼神，心裡大概也有個譜，播放建一按下去，我就看到那一個在比較級上我肯定比後面那三個人還熟悉的畫面──那間老式房屋的內堂。
這影片就是從小傢伙手上轉寄出去的錄影帶內容，不過甯的公司直接把他轉檔剪接成一個連貫的影片。若說這行為都是從錄影帶跟陳文錦開始，那麼裘德考跟吳三省應該是站在完全一樣的起點。至於嚮導這件事情，我也把甯他們想得太有籌碼了一些：張起靈和吳三省在轉寄錄影帶的時候，先去物流公司疏通過了，保持了原發貨地跟單號，直接改動收件人成甯，我當時沒特別留意他這動作，既然他們保留原發貨地，就表示他們知道情報的來處在哪裡，也就是阿甯他們握住的籌碼──陳文錦當時的嚮導，定主卓瑪。
「有看出什麼嗎？影片中這個，究竟是什麼？」
甯的聲音從前坐飄來，後頭那幾個人看得仔細，可討論來去也沒有什麼結論，於是影片在我手上進入第二次的撥放。
此時，我突然覺得左側大腿傳來一陣騷癢感，視線轉過去，張起靈神色正常地盯著螢幕，緩緩開口說道：「這是禁婆。」
「你知道這是什麼？」
甯激動地幾乎把整個身子都轉來，一雙漂亮的眼睛直盯他瞧，頭上那三個人也把注意力聚焦到他身上，不光他們，我也被他這個發言驚訝到，可惜我沒能分神去聽要說什麼，他在筆記本下的手指直接在我的大腿外側寫著字，車子有點顛簸，還好他寫得極慢，我能夠分辨出來，但就算能夠分辨出來，我也覺得這混小子想為難我，他寫的是：
──禁、汪、戰國帛書，騙。──
這種訊息就算用講的也不見得明白，平常他不多話我不怪他，但這種時刻省字也省得太不上道。他寫訊息給我想必是希望我配合他，我當下故意不做出反應，想看他自己怎麼收尾，可誰知他講完一句話之後，就默不做聲，還乾脆地闔上眼睛假寐，讓車子裡的氣氛陷入一片尷尬，於是所有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全跑來我這裡。
「你知道你朋友的意思嗎？」一個高加索人開口問我。
他的意思是這玩意叫禁婆……我如果想自損身價的話這答案還真是再好不過。
張起靈他莫名其妙就丟給我一組密碼，也不知道這是他的求助還是他的是探或者他的挑釁，不管是哪個，要我擺擺手表示自己一無所知，變成這隊伍裡的一群給他帶領的話，我寧可現在現在開車門跳車。
他給我的資訊是：禁、汪、戰國帛書，騙。
禁是禁婆、汪是汪藏海，這兩個沒有問題，重點在於他講的戰國帛書是什麼事情？在我的記憶中，戰國帛書是教我易容的傳教士有跟我提起過的事情，算起來是一樁文物走私的交易詐欺案件，老九門的落沒似乎就從那件事情之後開始，而當時傳教士在中國文物界的名聲也一落千丈，而事件的主謀就是──裘德考。
再把我跟他相遇的事情想一想，小傢伙一開始就是抓著一份黃金帛書的抄本去唬我鬼璽跟火齊鏡的事情，年代都是在戰國時間，如果事件都有關連，也不怪乎他要我別插手，戰國帛書案是驚動國家的案子、西沙考察隊又是國家的成員，這其中必然有他的關係，而他說的騙，究竟是騙什麼？是要我傳連這幾個關鍵字去混淆甯的視聽嗎？
「黑瞎子，你怎麼看？」甯的稱呼已然轉變，我推一下我的眼鏡，看了張起靈一眼，這是他要我做的，我也沒有理由要拒絕，我說：「禁婆是一種傳說的概念，是人類在成仙過在過渡期中出了變異的狀態，但汪藏海……就是你們公司一直追著跑的汪藏海，他從東夏皇帝萬奴王的陪葬品中竊得一分記載著長生不老秘術的帛書，陳文錦他們當時就和你現在一樣，追著汪藏海到處跑，但我不曉得你們老闆是不是也想長生不老，如果是，該給他他看看這個影片，這不是鬧著玩呀！」我講到不老的時候，張起靈這小傢伙突然抬眼看了我一下，
「你這有什麼根據嗎？」
「沒有，就憑我知道你們不知道，反正你們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
「唔，根據史料，汪藏海人生最後的行動就是出使西域一趟……雖然不知道他去哪裡，但跟我們現在去找定主卓瑪的方向是一致的。」甯把筆記本收回去後，拿起電話開始連絡。
「墨鏡兄弟，你真有兩把雙子。」那高加索人試圖攀談，可惜我自己腦子也亂了一團，大概是一個不小心被自己說得謊給說服了，張起靈人到底有多大的謎團？難道他也和戰國帛書案有關嗎？我對他們笑一笑，擺手道：「不說話的小傢伙睡著了，別吵他吧！」
車子繼續開著，這輛車子的地墊上有著不少的沙子，聽甯的對話，他們應該有一批人已經找到定主桌瑪，她是再繞回去帶我們來。車子這一路駛出格爾木市區，沒多久在窗外呼嘯的已是戈壁灘的風光，車子停下來，甯揮手要我們下車。
車門一打開，炙熱的氣息狠狠地刺過來，沙漠上的陽光艷得可怕。裘德考公司感覺在這裡準備幾天有了，路邊停著數十輛的Land Rover，還有不少人在忙著架設衛星天線和發電設備，看來他們的準備很周全。甯下車後有幾個人圍上來說話，我大略聽了是在交代物資裝備的運送，後來又有一個人跑來說：「甯姐，定主卓瑪和翻譯已經到了，人都在大帳那裡休息。」
甯回頭招呼我們跟著她走，經過一群「路虎」的集散地後，眼前出現大量的帳篷。其中有一個直徑約四、五米的圓頂藏族帳篷，一些穿著甯公司制服的人在那裡進進出出，看還是在幫忙。我們的行李甯直接讓人收到營地裡，張羅一陣子，等烏老四來的時候，甯才領著我們一行人進去。烏老四認出了我，我們僅匆匆點頭致意過就沒有更多的交談。
在這大帳裡的空間十分寬敞，地上鋪滿了牛毛毯子還擱上許多藏式的木製家具。在門口迎接我們的是一個藏人，感覺上是這個帳篷的主人，而帳棚裡面已經端坐了一些人，透過翻譯的介紹，靠在毛氈上，由一個藏族婦女陪侍著的老太太就是我們這次的目標──定主卓瑪。
我們一一坐定後，帳棚的主人倒了酥油茶給我們。
定主卓瑪緩緩地打量著所有人，他的目光留在張起靈身上好一陣子，那眼神裡帶著點疑惑和追憶，然後開口說了句藏文。
「老奶奶的她說錄影帶是她寄的沒錯，她也知道你們都要找陳文錦，因為錄影帶就是她幫陳文錦保管的。」
翻譯用著不甚流暢的標準話講著，從他的翻譯、定主卓瑪的言論裡，張起靈的身子越坐越挺，其他人也聽著入神，甯更是聚精會神地聽著，手上還動著筆。
定主卓瑪遇到陳文錦的隊伍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在解放後十幾年，柴達木盆地已經漸漸變成自駕旅遊和自然研究的一個聖地，定主卓瑪是土生土長的藏人，改行接起嚮導的工作。
她就在這樣的契機下跟陳文錦相遇，她說她記得很清楚，陳文錦的隊伍規模很大，設備上自然是不如甯公司來的先進，但以當時的水平，已經大大超越了一般學術研究的規格，她那時心理自己有著琢磨，認為陳文錦背後的勢力相當可觀，接下嚮導之後，沒敢多探問什麼。
當時陳文錦跟她說她們要去塔木陀，並講述了許多的文獻歷史的記載。她們認為，塔木陀這個地方是汪藏海這一個漢人出使西域的終點站，她根據陳文錦給的線索一路帶著他們從敦煌出發、過大柴旦進入察爾汗湖的區域，接下來的行程憑著陳文錦依據文獻上敘述和她的經驗，她們離開了公路開始在茫茫的沙漠裡尋找塔木陀這個地方。
定主卓瑪跟著她們越走越深，本來還不在意的，直到陳文錦問起了雨季的事情，她才驚覺事情不妙。定主卓瑪有非常好的方向感，她發現自己走的路線是往小時候族裡的長輩禁止她前進的地方走。在她們當地人的傳說裡，這個荒漠有一座由魔鬼占領的綠洲，稱作「塔耳木斯多」，意即「雨中的鬼城」是一座只會在下雨時出現的綠洲城市。
她至今扔然相信著看見那座城市的人眼睛會被魔鬼詛咒而成為瞎子，所以她當時非常害怕，但心裡卻又顧忌著陳文錦而不敢明說，只好繼續帶著她們走，到了一座岩山口便假裝自己找不到路，與陳文錦等人分手。
定主桌瑪說到這裡，烏老四和另一個高加索人已經討論起來，那高加索人問：「雨中的鬼城？是不是西王母國？」
定主卓瑪看著翻譯，自己又頓了一下，不是很確地講了一些話，那藏人翻譯說：「西王母在我們這裡的傳說是擁有神聖力量的存在，魔鬼綠洲沒有辦法向外擴張與遷移就是有西王母的鎮壓……照這個說法，有可能事你們說的西王母國。」
他話聲方落，烏老四整個人興奮起來，即著與高加索人擊掌樂道：「老天，是真的！」
我瞅了一眼張起靈的反應，他乍看起來神色自若，不過是卻緊緊扣著地上的牛毛地毯若有所思，甯在這時揮手要大家安靜，他身子往前一傾，問道：「嘛奶，這錄影帶既然您發的，我們也確實要找陳文錦，這次可不可以麻煩您帶我們走呢？就像我前幾天跟您談的那樣？」
甯的話經過翻譯一轉，定主卓瑪嘆了一口氣，點頭擺了擺手，跟那翻譯說了一些話，就由一旁的中年婦女服侍著離開。
那翻譯說：「奶奶說這是她的障，她既然發了錄影帶給你們就會帶你們去，可是她說陳文錦當時留了一個但書，如果有人來追查這件事情並要請她帶路的話，就要帶著一個叫藍月的東西來，她只要見著那個東西，就會帶你們去那個山口。」
翻譯說完就離開了，剩下我們一群人繼續待在這個大帳裡。烏老四似乎憋不住了，他欣喜地說：「你們知道嗎？青海湖在羌語裡叫作『赤雪甲姆』，甲姆就是王母的意思！在中國的詩歌神話裡不是說西王母有個瑤池嗎？他的意像肯定來自於此。這幾年的考古消息你們知道吧？西王母國已經被證實是存在的，只是還沒有找到遺存而已……阿甯，我們這次就是去發現西王母國吧？」
烏老四是一個擁有民俗學背景的人，能親自接觸到這個區塊，他當然興奮莫名，可是甯的眉頭卻緊緊鎖著，她說：「可是什麼是藍月？我們要去哪……」
「我知道藍月是什麼。」
張起靈突然出聲，看了我一眼又看著甯，再怎麼無奈我也只好陪著笑臉說：「那麼我猜親愛的甯知道要上哪裡去找個這個可愛的玩意……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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