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對蚰蜒說不上害怕,但絕對沒什麼好印象。
第一次認識到這玩意,大概在……好吧!其實我忘記我那年幾歲了,感覺上和發現死貓的時節差不多,白艷艷的雪,刺得我的眼睛生疼,耳膜被一聲驚叫給穿透,我認得這聲響,擱下手上的東西往聲音的來處跑去。她拉著我的手,我自忖我的記憶力相當好,只是在某些片段非常零碎,她的臉我有點兒想不起來生得怎麼模樣,姑且用一團光韻帶過去。她朝著牆邊指了指,我第一眼沒看出什麼,定睛一看才發現牆邊盤了隻蚰蜒,她怕蟲,後來是我拿著磚頭去打,這時候我的記憶就鮮明到令我作嘔了,帶著點乳白色的透明漿液混著殘斷的節肢濺到我手上,然後我被人給拉去洗手,手腫了三、四天都沒消,聽說是有毒。
『真該死。』
我改打開手電筒暗罵了聲,全然無法克服生理反應地起了雞皮疙瘩。這些火山蚰蜒具有相當的保護色,在有光源的時候會把自己擬態到與石牆無異,是以我一路走來沒發現什麼異樣,只有光源全消,才會發現這些蚰蜒身上的螢光斑紋。
我暗自慶幸自己剛剛沒整個靠在牆上,咬了牙,再把手電筒關一次……我得確認我目前的狀況與處境。在這全然的黑暗中移動的星海只在左右兩側的牆面,我猜想可能是牆面的溫度在比較級來說是偏高的,至於事實是否如我推測,我沒有任何的興致想去考證。就我目光所及之處,這綠色的星海終止在黑暗之中。現在回頭不是辦法,困死在路中央更是可恥。我打開手電筒,即便在光源下這條通到非常乾淨,但被認知確定的存在是沒有辦法輕易從腦海裡驅除,我放輕腳步,盡量用最不容易驚擾到蟲子的最快速度前進。
一路都是上坡,我沒帶氣壓表,不能確定現在的海拔跟我在裂谷底部差了多少,但自我修整後至今,連續上坡走了將近了三個小時,走到後來坡度幾乎有45度以上,我的體能其實到了應該休息的程度,但我不敢在這個環境停下來。繼續往上走,過了半個小時後,通道已經看不見有人工修葺的痕跡,變成窄小的山體的裂縫。我並不清楚這條通道在這這千百年來發生過如何的山體變動,但根據早先跟甯一道走來的經驗,這斗的建造該是半人工、半天然……只是說透,我現在除了眼前這條路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裂縫漸漸收縮到只足夠一個人側身走過,我還惦記著剛才滿牆的蚰蜒的模樣,但我也沒勇氣關掉手電筒確認,索性紮緊了褲腳、袖口,側入這條裂縫之中,盡可能的不要去觸碰到牆面。
但這樣的時候,我又開始痛恨起自己視覺的障礙提升了聽覺與嗅覺的敏銳。我側身走著,耳際盤繞細碎的騷動聲,鼻間可以嗅到的除了淡淡的硫磺氣味之外,還有一股我說不上來的酸氣,但我知道那是食肉昆蟲特有的氣味。可裂縫的坡度越來越大,我不得不手腳並用地移動,可當我手一觸上牆面時,牆上的石塊(或說是擬態成石塊的蚰蜒)竟如同見到鬼一般立刻散開。
說不上來,在驚奇之中還帶著一絲挫敗,什麼緣故讓蟲子也厭惡起我來?
頓了一下,嘴角不禁勾了個笑容。
張起靈這個小傢伙可真貼心,難怪那隻猴子不敢靠過來,有了這個層保護,我放肆地手腳並用穿越這個區塊。
沒多久,一陣冷風襲上。狹小的裂縫走廊結束了,銜接著另一段約莫兩人寬,人工挖鑿的通道。我仔細觀察這裡,應該是溫度的關係,這裡一隻蟲子也沒有。我鬆了口氣,這一放鬆一股疲累也襲上,沒站穩登時就靠著牆壁滑坐下去。
此時行軍的理論就可以拿來說了,如果腳步不停,即使走得再慢還是能夠維持前進,可一但停下來了,就怎麼也動不了了。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態,姑且不做無謂的掙扎,關上手電筒,扭開風燈。這裡的溫度又比剛才低了許多,打定了要休息的主意,硬撐著上半身從背包的深處翻出充氣睡袋來,胡亂吃了些乾糧,我得抓緊時間休息。
雖然我自主意識選擇要休息,可是思慮卻莫名唱起反調來了。閉著眼睛,腦袋開始重新彙整這一陣子的諸多破事。不整裡還好,一整理我忍不住挑眉,單幹下地這麼多年,就數今年特別衰,可某個程度來說,今年的收獲忒好。依照以往的習慣,單幹挑的斗規模都不找太大,多是富貴人家的斗,偶有機會拿到未開發的斗的地圖,也不過僅是貴族級別,像我一開始碰見小傢伙那裡就是(不過出乎意料得有點太險)。
再者就是給人夾夾喇嘛……不過深山老林的大斗不多見,我沒特別跟陳皮阿四或吳三省走得近,即使我在這個圈子小有名聲,真有大斗時也不太容易跟他們有掛勾(陳皮阿四還有可能,不過那玩命的機率太大),其餘的時候我閒著就接接其它差事兒,反正我沒有要特別養堂口……
說透今年我幹的事情跟往年也沒甚兩樣,但總覺得異常密集驚險些。
想了一下,大概是張起靈這個小傢伙惹的原故。我佩服他身後的謎團,那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擔得起,與他相扣環的事情總特別精彩,也不外乎我會在眾多選擇之中,自動選取了有他存在的選項。
樂趣度比較高呀!
基本上最困擾於他的,應該是他的記憶問題,但二十多年的空白卻能這麼一個龐大的追尋目標,以等價交換來說,我倒覺得他賺了一把。當然,前提是他要能想樂於這個追尋的過程,而他有嗎?我前思後想,今天他拿在手裡的那玩意,是從血屍肚子裡翻出來的,隨後他召喚出來的陰兵,該不會和之前從那將軍斗裡倒出來的冥公殤王的書有關?
抓到了頭緒,我越發不能休息,含了點自嘲的意味……張起靈他自己肯定樂在其中,至少他是有組織意識地在進行他的行為。我想我要重新推翻我對他的認識。
他在找神器嗎?
某個程度,他是。
他在尋找出諸多的媒介和儀式來達到今天的結果。起先我以為他找的是火齊鏡,但我錯了(也許陳皮阿四也錯了),北派那群人在找火齊鏡沒錯、但他是不是北派撿到的那個倒斗奇才這點,我現在不敢那麼確定我的推測。
因為我仔細回想,他從沒承認過。這一切的結論是我在多次零碎的探問中拼湊出來的……就當時的情況,不管如何的關係,我改想著去站在他的立場上,我想我肯定也是順著對方話說的。難怪他說我會吃虧,這絕大多數是他唬著人玩?
嘖,這小子……絕!
我繼續整理,反正身體休息精神擱著也沒事兒。
甯最先開始找我,是在西沙沈船墓那一次。我看我翻拍出來的壁畫還有之前和甯的討論,到雲頂天宮的路是在沈船墓裡發現的。然而裘德考與我接洽時,吳三省亦有出現在西沙沈船墓裡,雖然我這一路都沒看見他,但根據張起靈的說法,他也在這裡。至於張起靈呢!他找我易容是為了下海斗……然,他們現在都在這裡。其它人的目的我不討論,張起靈似乎很簡單的就為了開啟那扇青銅門,我忍不住這樣猜想,他在取得冥公殤王地書後,是否去找了鬼璽呢?那雖然感覺很不靠譜,但以鬼璽能操縱的陰兵的傳說,他今天混在陰兵裡頭進入青銅門似乎不用太費解……可我必要加入考量的一件事情,是他自己也承認過的,關於他的失憶二十多年的事情。
他一路過來,都在認著暗號而走,所以這些地方是他以前來過的,他可能在這樣過程之遭逢了某些意外,導致了他的身體與記憶的變化……
我想起他跟我說過的話,還有他讓我嫉妒不已的執著。
落葉歸根?
沒來由地,我心上一陣煩躁。睜開眼睛看時間,壓根沒入睡的也過了四個小時,風燈有點難以支持下去,我趕緊起身收拾好所有的裝備,繼續前進。不知道走了多久,至少我水壺裡的水已經全空了,但這一路上坡還是沒有看到盡頭。我第一次有種我可能會出不去出去的感覺,倒斗這項營生,本來就是把人頭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我覺得最適合我的死法就是死在斗裡,可是我不喜歡這種緩慢的死亡,無法凝結住瞬間的感覺太令人難受。
腦子裡忽然閃過一片鋪滿雪的院子,院子裡有一株木蘭花,一雙深茶色的眼珠子看著我笑。我知道她是誰,可是為什麼,一個恍神之中,我似乎在那雙眼神裡看到一抹淡定的神情……
該死的!我一定要出去。
要不然給小傢伙出來時收屍,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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