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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他哪裡來的膽識跟能力,從後頭看過去,他比起旁邊一排排的陰兵只有突兀兩字可以形容,真要加幾個字,就是非常突兀。
但陰兵卻像沒有察覺他的存在一樣,我猜可能是他身上那鎧甲造就的效果,我繼續縮在石縫中,猛然想起來甯的公司發下來的裝備裡好似有紅外線夜視望遠鏡(我太依賴我這病態的雙眼,導致我常遺忘了有夜視功能的玩意兒),看著隊伍的速度,我溜回墓室裡拿了望遠鏡出來。
他真的做到了!
巨大的銅門開了一道縫隙,他就混在那陰兵隊伍裡緩緩走入那一片幽暗之中……那一片幽暗某個程度如我對他的理解……一個盜墓賊究竟要有如斯的際遇才會造就他今日的模樣?
視線又轉,九龍抬屍棺已經被人打開,但似乎沒開出什麼好東西,附近有成堆的屍體與不明的肉塊(應該是吧)。
『哎?』
我不自覺驚訝了下,在我以為死寂的空間裡還藏著兩個人,一胖一瘦,都是我先前在阿蓋西湖那兒用望遠鏡看到的人,他們的模樣很狼狽,瑟縮在石縫中等待陰兵隊伍的通過。我這個區塊,陰兵們已走遠,但我想方才綿綿不絕的槍聲跟我所見的景像,都告訴我這個地方不可久留,我重新鑽回那個墓室之中,至少是暫時安全的。
如果我的好奇心必須旺盛,腦子裡將有很多複雜的線索正在跳動並嘗試拼接,但如我前所言,理性在斗裡有壓倒性的勝利,我把我跟他的背包全部打開來檢查裝備……很好,器具有,但食物跟水不足。跟甯的隊伍走在一塊時,有部分人是負責水的裝運,我跟他脫隊時,其實水量帶不多(他進青銅門跟我說我等他三天都是意料之外),人可以不吃飯但不能不喝水。他剛離開時,腰上有個軍用的水壺,而他的包裡還有一個空的。
我推算一下,在這裡等他三天的風險太大,在我跟他待在這個墓室裡時,甯她們的大隊人馬似乎遭到的巨大的意外,以強大火力的優勢還會落到倉皇逃逸留兩個人斷後,可見事情非同小可。又說我手上的糧食可以讓維持我大概三天,可是水只夠兩天……即便他真的安然走出那個青銅門,還有一段要出去的路程。
但要我能先出去,滿山的雪倒不怕什麼,說不定可以接到甯留在外頭的救援……他應該也出得去吧?其實我也不用太在意他?我最後把我跟他的食物重新做了分配,順便留了半條瑞士三角巧克力,誰知道那青銅門出來的小傢伙焦不焦躁呢?
好吧!親愛的小傢伙,可別怪哥哥我不厚道,把你的水瓶裝滿,路上等你三天。
我在黑色的棺木上留話,留的當然不是上頭那些,只是『歡迎回來先走一步』八字而已,然後重整我自己的武器袋跟背包,離開這個墓室。
接下來的路程我不敢悠哉慢走,路上的屍塊太多,上頭悠悠遠遠的有鳥鳴聲,我估計是我在門殿碰上的那個,而且這聲音越壓越低,我心裡暗叫一個不好,拉上槍栓直直往裂谷的深處跑去,隱約聽到我後頭還有人在跑的聲音,可能是剛在門前的那兩個傢伙,但我無暇顧及太多。
非常該死的,到了裂谷的深處居然有三條岔道,我摘下手套去感測,有兩個岔道都有活風吹出,不過一邊比較冷,我想著雪水水源的補給,直接往這裡跑去……另個考量是另一個岔道邊上刻有一個箭頭,我不曉得是誰留下的,但我想現在的我最好自己行動。我不確定我們在大殿那裡造成騷動的時候,有沒有人注意到我們?下地後的危險是比較級,人類的揣度與自然未知,我覺得後者安全的多。
然我走沒兩三步後想到,如果甯在另一邊,我直接過去找她,就算有什麼爭執,我手上還有交換的條件,至少她的資源多,三天後回來接張起靈的事情是可以成立。
轉身,卻撲面而來一陣風壓把我逼退幾步。在斗裡面臨突發狀況時,不思考的結局有八成的是玩命,但思考完再作反應的下場卻有九成五的死亡機率。我立刻倒退著跑了幾步,沒去抓我的手電筒,就讓光芒懸在我的手腕上胡亂搖盪,端起槍,憑著視覺外的感官……那風壓太大,不是人形物種可以製造的,先下手為強我開了第一槍。
一聲怪叫響起,離我大概五、六步的距離。我又開了兩槍,轉身繼續往洞道裡狂奔,手電筒晃動的光芒告訴我,我開槍打的那玩意,就是早先在門殿看到那詭異的人面鳥……一路過來,從最先我看見的壁畫、青銅鎖鏈上的死屍以及甯的隊伍的狼狽都是這東西造成的。
我這樣說好了,此時我有了一種『正在下地』危機與快樂感。
身後還斷斷續續有著鳴叫,我猜他可能沒死透還在呼叫同伴,是以轉去另一個通道跟甯他們回合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說留記號通知張起靈我是走這道。我料前邊的通道的空間會比較狹小,那鳥追不過來,便加快腳步,但後頭總覺得一陣陣的風壓追逼著,空氣中還是瀰漫一股難聞的腥臭,突然,我的小腿一疼……
該死的,什麼時候出現了這個玩意?
那是一隻巴掌大,渾身血紅的猴子。沒有嘴唇與皮毛,尖利的牙齒就啃在我的小腿上,我沒琢磨太多,一揮手拍掉牠。這猴子給我一掌拍到牆壁上,但隨即作勢要再撲上……對,我用作勢,這猴子踞在牆上對我齜牙裂嘴地怪叫,可怎麼著也沒再撲上來。
我心上疑惑著,手倒反射性地扣下扳機。血肉模糊的畫面不用多說,使我感到危機的是,這些我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猴子的體型嬌小,動作敏捷……手電筒遠遠照去,我跑遠了的岔道入口處似乎還有晃動的黑影與風。那些鳥進不來,可是這些猴子進的來……難道這會是鳥猴的共生關係嗎?
可惡!
我暗暗罵了自己一聲,早先跟著張起靈走,我太大意了,不管是外頭那奇怪的鳥、或是陰兵與那有死物的房間裡的東西……這個斗的危險性很高,我前段路子之所以能行走地如此順利,是在甯的隊伍與張起靈記憶印象的支援下所得到的結果,所以我自然樂著把部分的思考收在腦子的抽屜裡。
於是我得到了腳上的傷口。這讓我很不開心,非常非常地不開心。
我想立刻處理腿上的傷口,不過當我意識到自己的思慮犯了錯誤的時候,我就不會立刻做出這動作(除非我想被自己嘲笑第二次)。帶在身上的科技照明,除了手電筒之外還有一盞風燈,與其去維持我相信我應該有的冷靜,我寧願讓視野明亮一些,傷口這個意外的出現,已經打亂腦子中的思考節奏,不能百分百地確認我其他感官能力依舊維持在同一水平。扭亮風燈,繼續往岔道的深處奔跑。
如果我猜測得沒錯,剛剛我所見到的那一種猴子,沒有皮毛,應該無法太長時間離開主體(我認為是那隻鳥),持續走著,經過一段緩坡後,岔道越縮越小,我上方的空間逐漸變成密閉式,周圍開始有些人工開鑿的痕跡。我確定這裡只剩下我的呼吸與活風竄動的聲響時,我才停下腳步做修整,右小腿有輕微的穿刺傷,還好早些時候有自隊醫那裡拐來一針抗生素存著放。做上簡單的包紮,接著拿出地圖跟記事本,重新繪整我的路線。
我朝去路一看,是道斜斜的坡,空氣略顯冰涼,用比較級來說,這裡跟青銅門前相比,潮溼了一些,又四周的修整痕跡,是由內朝外打造,該是設計於逃脫使用,我的出口當是在此沒錯。
這個地方不存於地圖之上,但可以從大方向上重新完成整個架構。我在記事本上先畫出自他矇住眼睛那個地方開始,到棺井以及裂谷的方位,順帶標出九龍抬屍棺跟那墓室的位置。這個動作對於我順利出去其實有點徒勞,但對於我的好奇跟折返回來找他卻非常有用處……在斗裡並不會有太多的僥倖,所以我習慣於資料的完整準備,此外就是我自己的興致:在殉葬渠突然終止的行軍隊伍,是不是把這裡的所有架構搞清楚後,會發現的關聯?
正當我書寫著,突然眼前的書面上多了一隻中指長短的蚰蜒,灰黑色的身軀跟難以清數蟲腳在書面上不停地扭動著。我把本子一甩,向來不太喜歡蟲子的,但我猜這可能是百足龍的原型。只是下一秒,腦中閃過一些訊息,我立刻站起身來,走到通道的中央,關掉手上的風燈……
眼前出現一片浩瀚的綠色星海在緩慢地移動著。
細細碎碎的聲響之中,我知道我吞嚥口水的音量洪如雷響,早在阿蓋西湖的時候,我閒著跟甯隊裡的嚮導聊過天,我問他雪山上有什麼特別要提防嗎?那響導抽了幾口菸,跟我說:
『就那啥有洞就鑽的雪毛子吧!嘿,我說那玩意要頭殼硬了,直直鑽入人的肉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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