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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階梯向下,連接到另一條墓道。早前在甯的隊伍裡,根據他們所搜查出的資料,東夏的皇陵是利用殷周時期的古墓再加以改建才有這個規模(我承認我是用不太正常的方式得到資訊,所以沒多加細問),但我自己是存疑的,這兩個朝代的國力跟技術真的有辦法做到這樣子嗎?然比起這個,更奇怪的在於,我跟著張起靈所走的路線,有三分之一是超出地圖的範圍……究竟是哪一個地方的環節有了出入,讓他明明自己有了資料(就我瞄過他的筆記所得到的推測)還要冒險去偷甯手上的資訊來找到地宮的出入口呢?
墓道另一邊樓梯的盡頭是一個樓臺,我們走過去用手電筒四下打量,發現這是個通天廊,是二層墓室的上層,我打了幾隻冷煙火丟下去,冷煙火的光線把下面的空間照了出來,大約是個五、六百米平方的圓形墓室,正中央有一個倒金字塔型的棺井,底部有八具黑色的棺槨圍繞著中央一具鮮艷的玉石棺槨。
『噢,總算找到正主了。』
我笑了,拿出繩子綁妥在這樓檯上,自己先滑下去。他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在我之後跟著下來。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棺井中那九個棺槨,只是有點苦惱,這九個棺槨應該多的是機關,誤開的下場可能比玩俄羅斯輪盤還要麻煩。
『夠了,你回去吧!』
他的聲音在這個墓室裡格外響亮,我沒有立刻回話,反正我還沒做出反應前我相信他會自動補足……如果他判斷出的我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話。
『這裡可以和那個女人的地圖銜接上,接下來的事情,不在盜墓賊的範圍。』
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雖然我實際上還是頓了那麼一下,假設我的出現對他來說是一場意外,使他必須跟我合作的話,那麼摸到明器就是達成我的目的,結束合作的關係……送走我這個麻煩。而我最原始的目的也非常純粹,他已經替我達成,我大可直接轉身離開,完全沒有探究、思考中間的串聯和矛盾的必須性,不過至今連我自己也無法理解……也許是我自己不太想理解的快樂的追求理論:如果一罐出門拐個彎到便利商店就能買到的可樂能提供給我一分快樂,但千山萬水後一罐擺在墓主棺槨上頭保質期可能早就超過的可樂卻能給我二十分的快樂,不用懷疑,我絕對是那個站在棺槨前思考哪個前輩忒有趣帶可樂去倒斗的人。
所以我看著他笑了,慢條斯理地從我的包裡翻出開棺的工具,我說:『我不是貓,好奇心害不死我;而啞巴張不是黑瞎子,恐怕沒辦法決定我要做什麼。』
『隨便你,不要扯我後腿。』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又說:『這全是影棺,你要亂碰,我們都會很麻煩。』他說著,拿出一把精緻的小刀子(那把是我平時藏在袖裡的)劃開自己的左手後往我手腕上一握,沒多說其他的話,只把刀子擦乾淨還給我,逕自走下棺井。
我沒有立刻下去,環顧了墓室四周的牆面,並無特殊的敘事性壁畫,沒什麼大發現,我也跟著走下棺井。走到底部的時候,只見他站在那巨大的琉璃棺槨邊上,塗塗寫寫,接著一轉身就鑽入棺井邊一個小小的洞道之中。
我突然覺得自己追著他走的行為有點愚蠢,但又找不到不這麼做的理由,大概在游刃有餘的狀況下,順道逛逛的感覺一樣。合作關係的結束,他接下來的動作跟行為在感覺自主性上更加蠻橫,或許偶爾回眼確定我的位置已是他最大的善意。後來我還是跟著他進到那洞道裡,這條洞道黑不見底,越走下去溫度越高,我前後回想,現在應該是深入長白山火山內部,說不準我們已經下山了呢!
這洞道的路程比起我們先前走的還要長,他走在我前面,步伐非常乾脆,熟門熟路的樣子。沒多久,迎面一陣暖風,我好像聽見他一陣輕笑,但不真切。他的腳步停下來了,感覺像在等我,等我走進,隨著他手電筒的移動,我隱約看見一個巨大的鼎豎立在我們前方,四周空氣流動得很頻繁,風是由下往上吹,我知道這裡銜接著該是個很寬闊的空間,但手電筒照出去,大多時都是一片黑糊的景色。
『照明彈。』
他這算是告誡,隨然我覺得他把話說得很沒誠意,因為他的聲音是跟他的動作同步進行。
我微微偏過頭去閃開照明彈第一波刺眼的光芒,我無法去言述我所感覺到的,倒斗確實容易碰上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但這裡的建築規模太令人匪夷所思,可以說是先天不良與後天失調的對比結果,我們處在一個巨大的山體裂縫之中,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個依著懸崖建築的廊檯,我注意到那只巨鼎的一腳已經傾斜,表示這邊的穩固性有待琢磨。
隨著照明彈下落,照出我們腳下裂谷的模樣,這條裂谷中,密密麻麻地有著無數條腕口粗細的青銅練與對面的石壁做了串連。這景象很熟悉,壓根是護城河的放大版,我下意識地要去看看這兒的底端會不會也有殉葬的人俑呢?
他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登山繩來,準備要下去。他的動作一面持續一面對我說(我無法確認他是對我說的,只是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東夏人當時在探索這個地底裂縫時,曾遭受過人面鳥的攻擊,你相機裡的壁畫就是這個。最下面是九龍抬屍棺的所在……』他確定好了繩結的強度,淡定的眼瞳看著我,照明彈已經熄滅了,四周歸於幽暗之中,但他的眼神意外明亮,他說:『把武器準備好,如果你要下來的話。』
接著他背對著我,從包裡拿出頂戴式的探照燈,那款探照燈不是甯的公司配給的,顯然他自己有所準備。我把其他照明的設備諸如冷煙火、冷光棒……等全自背包裡挪到腰上隨身的武器袋,順便把步槍的備用子彈都備妥,可有能點慣性的,我再三確認了手腕上的小刀這會是否還安穩躺著。
我們兩個整裝完畢後,他握起登山繩,是時空中傳來了很遙遠、微弱的槍聲,是連續掃射的感覺,我們交換了眼神,他感覺有點苦惱,低聲說:『觸到機關了……』
『走吧!甯快來了。』
順著登山繩滑落到最近的青銅鐵鍊上,我本有顧慮到,下去之後是否還能再上來的問題,但一陣陣的風吹,我相信下面有活路,再不然,甯它們的隊伍也會走到這裡。下來後,這裡的青銅鎖鍊非常密集,適合攀爬,沒花多少時間,抓著鐵鍊往下盪走,也下行了十幾米有,但還是沒看見底。我們後來是貼著岩壁邊慢慢下去,一方面是減少防守範圍,另一方面是降低體力的耗損。
兩個半小時過後,我們已經到了這裂谷的深處。四周的景象沒什麼改變,除了青銅鍊上開始出現嚴重風化的屍體,我湊過去用手電筒仔細觀察,這些屍體身穿女真人的鎧甲,脖子後頭有細如髮絲的細繩將它們懸吊在此,我想起了早先剛進墓道時所看到的壁畫,這會是某個祭祀的舞台或方式嘛?
『那是食物。』
他靠在石壁上,一手抓著上方的青銅鍊,一手按在身後的石壁,靠著休息。他的體力感覺上到了邊緣,但他的精神好似非常亢奮。他輕吁了口氣,又重新動起身子向下前進。我不是他,對於全然未知的環境有這麼大的自信,先打了支冷煙火往下丟,冷煙火大略照亮裂谷的底部的環境,我們離著陸的時間不遠了,谷底一片殘破的屍體,如果依照他的說法來延伸,這興許要稱做廚餘,可能還有一些鳥類的糞便。
很快地,我們兩個人都到達了底部。這裡的空氣品質非常糟糕,但方便起見我們也懶得再把防毒面具戴回去。谷底的空間非常的廣闊,手電筒四處掃著也看不出所以,他好像也是因此無法判斷出他下一步行進的路線。我們算了算身上還有的資源,照明彈似乎不太需要節省,正確來說,我討厭這個玩意兒。他拿起照明槍對空要發射,但是他的動作好像遲疑了一下。
『他們沒這麼快。』
這一路走來是安靜的,不管是甯的隊伍或是陳皮阿四他們,基本上三個人以上的小隊行走,一定會有交談聲,特別是在這個極度空曠而黑暗的空間中。照明彈在我們的頭頂再次化身成太陽,使谷底的空間亮如白晝,我見到了一個神奇的畫面,彷如神跡一般,是讓人思考不出可能性超乎在邏輯之外的存在。
那是一扇門,高三十米、寬六十米左右,靜靜地停在谷底一邊的崖壁上,整扇門似乎是一體成型的,以工藝技術來說,是不可能的手法,但他又那麼真切地聳立於眼前……我想我大概笑了吧!這樣的景象很使人興奮,我不想用這個形容指示,但腦內分泌出來的嗎啡效果,像性高潮。
『萬奴王不是人,是一種重生的精神概念。而東夏歷代的王,都自這扇青銅門裡出來。』
他的語氣有改變,雖然平靜如昔,但帶著股以往未有的輕鬆感覺。我忖著他的話語,有些不思議,但前後組構卻明白了他來這的目的:殷周時期的斗||火齊鏡的線索、重生||不老?
我的目光暫時離不開這扇門,索性走上前去查看,這扇門的門縫,用血液與皮料牢牢地封死,在傳統墓葬與祭祀儀式中,我相信這扇門可能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雖然我好奇這樣巨大的建築要如何打造,但它的存在是事實,重生之說似乎也不用太玄。
我很興奮,真的。
就算這場倒斗的結果我什麼都沒有,也足夠了,就是折在這裡,一個盜墓賊能歇在皇陵之中,好像在合情合理中又多了幾分光彩,即使屍骨不會有人發現,不!正因不會被發現,才可以完成生命終點最舒適的句號。
總不會有人喜歡被盯著睡吧?至少我不愛。
照明彈緩緩下落,他逕自退到一邊去。我在這裂谷裡搜尋他身影的同時,發現在裂谷的中間有座巨石山,如同金字塔般打了一階階的平台,在石頭的一邊修了條階梯,每一階的兩側都有盞燈奴。我順著看去,石台擺放著一只巨大的白石棺槨,棺槨之下雕有九條百足龍,是傳言中的九龍抬屍棺,讓陳皮阿四那老傢伙肯親自出馬的正主。而他感覺上看了那只白石棺槨好一陣,也正在緩緩走去。
我的心情正停在最興奮的頂端,前面磨蹭了好些,主菜終於要上桌,但我突然想到了甯、想到了我包裡的東西,有點以備不時之需地,我拿出相機,趁著這裡還光明時拍下一些照片。
『小張,你覺得我們打得開嗎?』我指的是那扇門與那只棺槨。
『我會讓它打開。』
他看了我一眼,毫不猶豫經過那石台,朝裂谷的深處走去,照明彈漸漸地黯淡下來,再進入黑暗之前我來得及追上他的步伐,並打開我的手電筒。
如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呢?
像小孩子遠足時一樣,縱然前一天我可能被要求寫完作業而損失了玩樂(我指開棺),但有更誘人的存在所以我甘願。
他要開的是那扇青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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