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存在都會擁有故事，不論其擁有生命與否。
然而故事這個詞彙，人們往往加諸了太多美好的幻象與包裝。這大概得歸罪於中文單字的曖昧與模糊。其實層層拆解之後，所謂的故事，不過是發生在過去的時空裡，已經死亡了、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挽回的破事罷了。
是的，請相信「破事」這一個定義，再多再大的事……也只是一樁破事。
而她，解子揚的母親，也是如此。
這次的故事必須從她開始說起，畢竟這是她耗了多個破碎的生命年歲，才釀出了那麼些可以書寫的墨水……雖然呈現在解子揚眼前的，就像是憑空而降的幾段文字：
──我以為離開了家，就可以離開了謊言；離開了小揚，就可以停止欺騙。
可是我居然還活著，一張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站在鏡子前面。
這生與死的中間，包含了很多如夢似幻的片段……我的記憶有點模糊，好像是醒著又好像一直睡著，我想我必須……我得在這個地方找到一些證明，來告訴我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所以我現在寫下這段文字，記錄和分析我懷疑的歷程……──
──這一週裡我有很多的發現，但是沒有任何的頭緒，我需要更多旁人的證明。可是在鄰居的眼光和言談裡，我找不到線索……看來這一切的問題都鎖在這間屋子裡頭，我有點惱怒自己過往的教育，我和小揚……都謹慎地讓人感到困擾。
小揚今天回家。我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但是小揚抱著我哭了一整晚……我好像抓到了事情的源頭，開始有了眉目。我希望有個開心的結局。──
解子揚的心跳隨著文字開始起伏，他知道自己的記憶力極差，不過那是在沒有任何外力輔助的情況下，如今有了這兩段文字，他就像是拿到了腦海中櫃子的說明書，一下子什麼都鮮明了起來。
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這一份聰明如同她的生命之墨一樣，是用多個生命換來。
「遺忘」對「解子揚」來說，是一種生命根本的天敵，打從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他就被殷切地告知要與這個敵人對抗……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放棄掙扎、被遺忘吞沒，不用算盡機關活得如此疲累。
但是解子揚的骨頭上所銘刻的是驕傲的原罪，而這罪捆綁在他的聰明上，兩者都是長在骨子裡的，改不去。在他確定自己的記憶力真的有衰退的症狀後，便開始有意識地整理自己腦海裡的抽屜：一切該記住的、不能忘的，他像背誦英文單字一樣，寫在紙上，天天重溫，不管那些記憶是疼痛的或是美好的，他都想盡辦法要內化到自己的血肉之中，雖然大多數的結果還是遺忘，但也不算是徒勞……至少，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來，並將其模糊的輪廓，再次狠狠地描上一回。
但這回，他什麼也描摹不出，只能看著她留下來的文字，拿出一把巨大的榔頭，臉色發白地把他的認知和記憶全部都打碎。如同文字裡記錄的一樣，那時的解子揚背負著新的身體與記憶的櫃子回到自己的家門前。他低頭確認了自己身上的整潔一如往昔，沒有一絲的狼狽後，才往自己的口袋裡掏，想要掏出鑰匙。
好幾次，他的手得使鑰匙刮花了門鎖，最後是動靜太大了一些，他只聽得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卡榫磨擦的聲響、門軸轉動的聲響……門打開了。
他承認，在第一時間裡他想轉身逃跑，可是抬眼的瞬間，卻對上一張自己與之神似，且其更添柔美的面容。如果說解子揚的思維和冷靜一直是依靠著緊繃的絲線在自己的腦海裡組構成網，那麼她隔著鐵門望向他，進而微微右側的頭、顫動而無語的雙脣就是一把剪子，完全不容許他有所抵抗，直接破壞。
似乎是剪著了淚腺，對於他而言，這分明是他和她第一次的相遇，可是寫在身體裡的、存在未整理記憶區的：
──解子揚，我們需要合作。──
倒臥在碎石堆裡的解子揚，氣若游絲地託付。他就像臨時被派去參加接力賽跑的跑者，接過了棒子，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又該往哪裡去？他只知道自己該握緊棒子，傻傻地往前跑。
──去救……回家找老媽……──
有些話語聽得模糊了，零零碎碎，是點點的蠟滴，慢慢滴在他的喉頭凝成鮮紅色的，泛著燙人餘溫的一個字：『媽……』
他進了家門，抱著她哭了一整夜。
他在哭泣的過程裡，從滾燙的眼淚中開始捕捉解子揚的記憶，然後努力地要找出一個方向，好去容納自己的驕傲、徬徨與茫然。
然而回想這種把記憶重新上色的行為總是分外殘酷，身在河畔的解子揚，這才發現他自以為的堡壘，連地樁都沒打好。
因為那時候的她只是抱著他，輕輕撫弄著他的頭髮，沒有什麼追問，只說：『餓了吧？我再煮個湯就可以開飯了。』
他很清楚的，她並不是一個如此溫柔到可以無限包容的女性。只可惜當時的他還未完全明白自己，不然他今天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
──我後來沒有問他那天為什麼要哭，我知道這一定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在他回來的那一天，我在自己的抽屜底端找到我寫下的遺書，那時小揚還沒出獄，可是那個白髮蒼蒼的我等不住了，我明白她的痛苦，小揚去下地……這是她跟我一輩子都想逃開的……
我們都逃不掉，是自作自受的下場。──
解子揚那時哭著鼻子吃完了一頓飯，她直接拿出自己的存摺，推到他的眼前，說：『小揚，跟媽一起出國去走走好嗎？』
存摺上的數字是解子揚從不認為會合理出現在這個家庭之中的，但當時哭泣花去他太多謹慎的思維，也可以說是他接過棒子奔跑至今，一直在尋覓的接棒者總隱匿於白霧之中，在能見度只有十公尺的跑道，他除了茫然，其餘無感。
──小揚的耳朵上多了一個青銅耳環，我記得我（或說我承接了她的記憶後我記得）在父親的藏書裡看過那東西。在她留下來關於小揚被抓時的資訊中，我知道三年前小揚去了秦嶺一帶下地被抓。如果這是普通的犯罪，我想她不會這麼軟弱。我知道她那時肯定知道些什麼，只是無從求證，也許她毀滅了一些資料也說不定……我不能相信那半睡半醒之際的記憶，單就近期，我大概知道了，小揚有很特殊的能力。
我好幾次把遙控器裡的電池拔掉，但這對他自己轉臺卻毫無影響。父親的藏書裡曾提過一個許願神樹的傳說，我以前跟大哥有一起研究過，可是我記不起來……怎麼樣都想不起來，總之，從遺書的跡象來說，我應該已經死了，可是我活著，用這麼年輕的姿態活著。我曉得小揚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想……我真不願意這麼想：小揚跟我可能不是人。──
堡壘已經殘破不堪了。
解子揚他認為的，那個病弱的她，已全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他未知的驃悍。於是解子揚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可能是這份無從言說的感覺，他啜飲的熱拿鐵頓時變得十分香甜，眼睛有些潮潤，肩膀卻鬆鬆的。
他騙了她、她瞞了他。所以誰也不欠誰了嗎？其實說透都是一種互相保護的行為。
這樣的發現讓他覺得相當舒坦，縱然本質上是不值得讚許的。
解子揚繼續翻閱手帳，他本來緊張於害怕自己的世界崩壞，但三言兩語後完全不及閃避的斷井頹垣，卻讓他無所忌憚。
他像走在被砲火肆虐後的城區，覓了一塊被轟掉大半的紅磚牆，把小雛菊擱在邊上，自己坐在牆上，模仿自以為不食人間煙火的遊蕩文人姿態，啃閱一本小說。
──這場夢不能耽溺，因為小揚是我的孩子。──
娟秀的字跡如此書寫，在同一頁面裡貼了一張照片。是他跟她出國後的第一張照片。蔚藍的天空湛藍的海，他跟她一起笑著，像對夫妻情人似的。解子揚很喜歡這張照片，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皮夾，皮夾裡夾了這張相片的加洗和一張書信的影本，他沒有將其打開來，因為那封信他每天睡前都會讀過一次，是要深深地化入血肉之中不可忘懷的：給吳邪的訣別書。
──我很高興能和你做過朋友，但是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解子揚說過什麼他自己記得真切，撫觸著她留下的字跡，興許他們母子是一個樣的，在心上做了決定，誰也不能改變。
有點固執、略帶荒謬，這就是他，她的孩子。
解子揚悵然而笑，摸著她留下來的手帳，想到自己留給吳邪的信，再喝一口熱拿鐵。
解子揚幫自己跟她想到一個很棒的比喻了，他們都是被臨時推上場的跑者，記憶的櫃子是一柄接力棒，他們一路跑著一邊摸索，要把繼承而來的一切摸索清楚，雖然交接的次數多了，記憶的磨損就越發嚴重，但這不影響他們試圖明白自己的終點與棒子這記憶之櫃的來由的意願。
雖然互相欺瞞，不過這個當下，解子揚知道，這本手帳是她替他摸索出來的片段，零零碎碎，他們都在想辦法整合自己的生命，或是說在找不到下一棒的情況下，他們要使自己成為最後一棒，結束這紛紛擾擾的一切。
──小揚，你還記不記得爺爺或是爸爸呢？──
她就像那盆小雛菊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似的立在他的身後，用看不見的手去拉著他翻動這本手帳。每個存在都會有它的故事，解子揚似乎有點明白，他以前太過庸人自擾了一點，現在的他，需要明白的只是解子揚這個記憶之櫃的一切，不論那握在手上的棒子有多麼灼人。
然而故事這個詞彙，人們往往加諸了太多美好的幻象與包裝。這大概得歸罪於中文單字的曖昧與模糊。其實層層拆解之後，所謂的故事，不過是發生在過去的時空裡，已經死亡了、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挽回的破事罷了。
是的，請相信「破事」這一個定義，再多再大的事……也只是一樁破事。
而她，解子揚的母親，也是如此。
這次的故事必須從她開始說起，畢竟這是她耗了多個破碎的生命年歲，才釀出了那麼些可以書寫的墨水……雖然呈現在解子揚眼前的，就像是憑空而降的幾段文字：
──我以為離開了家，就可以離開了謊言；離開了小揚，就可以停止欺騙。
可是我居然還活著，一張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站在鏡子前面。
這生與死的中間，包含了很多如夢似幻的片段……我的記憶有點模糊，好像是醒著又好像一直睡著，我想我必須……我得在這個地方找到一些證明，來告訴我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所以我現在寫下這段文字，記錄和分析我懷疑的歷程……──
──這一週裡我有很多的發現，但是沒有任何的頭緒，我需要更多旁人的證明。可是在鄰居的眼光和言談裡，我找不到線索……看來這一切的問題都鎖在這間屋子裡頭，我有點惱怒自己過往的教育，我和小揚……都謹慎地讓人感到困擾。
小揚今天回家。我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但是小揚抱著我哭了一整晚……我好像抓到了事情的源頭，開始有了眉目。我希望有個開心的結局。──
解子揚的心跳隨著文字開始起伏，他知道自己的記憶力極差，不過那是在沒有任何外力輔助的情況下，如今有了這兩段文字，他就像是拿到了腦海中櫃子的說明書，一下子什麼都鮮明了起來。
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這一份聰明如同她的生命之墨一樣，是用多個生命換來。
「遺忘」對「解子揚」來說，是一種生命根本的天敵，打從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他就被殷切地告知要與這個敵人對抗……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放棄掙扎、被遺忘吞沒，不用算盡機關活得如此疲累。
但是解子揚的骨頭上所銘刻的是驕傲的原罪，而這罪捆綁在他的聰明上，兩者都是長在骨子裡的，改不去。在他確定自己的記憶力真的有衰退的症狀後，便開始有意識地整理自己腦海裡的抽屜：一切該記住的、不能忘的，他像背誦英文單字一樣，寫在紙上，天天重溫，不管那些記憶是疼痛的或是美好的，他都想盡辦法要內化到自己的血肉之中，雖然大多數的結果還是遺忘，但也不算是徒勞……至少，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來，並將其模糊的輪廓，再次狠狠地描上一回。
但這回，他什麼也描摹不出，只能看著她留下來的文字，拿出一把巨大的榔頭，臉色發白地把他的認知和記憶全部都打碎。如同文字裡記錄的一樣，那時的解子揚背負著新的身體與記憶的櫃子回到自己的家門前。他低頭確認了自己身上的整潔一如往昔，沒有一絲的狼狽後，才往自己的口袋裡掏，想要掏出鑰匙。
好幾次，他的手得使鑰匙刮花了門鎖，最後是動靜太大了一些，他只聽得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卡榫磨擦的聲響、門軸轉動的聲響……門打開了。
他承認，在第一時間裡他想轉身逃跑，可是抬眼的瞬間，卻對上一張自己與之神似，且其更添柔美的面容。如果說解子揚的思維和冷靜一直是依靠著緊繃的絲線在自己的腦海裡組構成網，那麼她隔著鐵門望向他，進而微微右側的頭、顫動而無語的雙脣就是一把剪子，完全不容許他有所抵抗，直接破壞。
似乎是剪著了淚腺，對於他而言，這分明是他和她第一次的相遇，可是寫在身體裡的、存在未整理記憶區的：
──解子揚，我們需要合作。──
倒臥在碎石堆裡的解子揚，氣若游絲地託付。他就像臨時被派去參加接力賽跑的跑者，接過了棒子，還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又該往哪裡去？他只知道自己該握緊棒子，傻傻地往前跑。
──去救……回家找老媽……──
有些話語聽得模糊了，零零碎碎，是點點的蠟滴，慢慢滴在他的喉頭凝成鮮紅色的，泛著燙人餘溫的一個字：『媽……』
他進了家門，抱著她哭了一整夜。
他在哭泣的過程裡，從滾燙的眼淚中開始捕捉解子揚的記憶，然後努力地要找出一個方向，好去容納自己的驕傲、徬徨與茫然。
然而回想這種把記憶重新上色的行為總是分外殘酷，身在河畔的解子揚，這才發現他自以為的堡壘，連地樁都沒打好。
因為那時候的她只是抱著他，輕輕撫弄著他的頭髮，沒有什麼追問，只說：『餓了吧？我再煮個湯就可以開飯了。』
他很清楚的，她並不是一個如此溫柔到可以無限包容的女性。只可惜當時的他還未完全明白自己，不然他今天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
──我後來沒有問他那天為什麼要哭，我知道這一定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在他回來的那一天，我在自己的抽屜底端找到我寫下的遺書，那時小揚還沒出獄，可是那個白髮蒼蒼的我等不住了，我明白她的痛苦，小揚去下地……這是她跟我一輩子都想逃開的……
我們都逃不掉，是自作自受的下場。──
解子揚那時哭著鼻子吃完了一頓飯，她直接拿出自己的存摺，推到他的眼前，說：『小揚，跟媽一起出國去走走好嗎？』
存摺上的數字是解子揚從不認為會合理出現在這個家庭之中的，但當時哭泣花去他太多謹慎的思維，也可以說是他接過棒子奔跑至今，一直在尋覓的接棒者總隱匿於白霧之中，在能見度只有十公尺的跑道，他除了茫然，其餘無感。
──小揚的耳朵上多了一個青銅耳環，我記得我（或說我承接了她的記憶後我記得）在父親的藏書裡看過那東西。在她留下來關於小揚被抓時的資訊中，我知道三年前小揚去了秦嶺一帶下地被抓。如果這是普通的犯罪，我想她不會這麼軟弱。我知道她那時肯定知道些什麼，只是無從求證，也許她毀滅了一些資料也說不定……我不能相信那半睡半醒之際的記憶，單就近期，我大概知道了，小揚有很特殊的能力。
我好幾次把遙控器裡的電池拔掉，但這對他自己轉臺卻毫無影響。父親的藏書裡曾提過一個許願神樹的傳說，我以前跟大哥有一起研究過，可是我記不起來……怎麼樣都想不起來，總之，從遺書的跡象來說，我應該已經死了，可是我活著，用這麼年輕的姿態活著。我曉得小揚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想……我真不願意這麼想：小揚跟我可能不是人。──
堡壘已經殘破不堪了。
解子揚他認為的，那個病弱的她，已全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他未知的驃悍。於是解子揚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可能是這份無從言說的感覺，他啜飲的熱拿鐵頓時變得十分香甜，眼睛有些潮潤，肩膀卻鬆鬆的。
他騙了她、她瞞了他。所以誰也不欠誰了嗎？其實說透都是一種互相保護的行為。
這樣的發現讓他覺得相當舒坦，縱然本質上是不值得讚許的。
解子揚繼續翻閱手帳，他本來緊張於害怕自己的世界崩壞，但三言兩語後完全不及閃避的斷井頹垣，卻讓他無所忌憚。
他像走在被砲火肆虐後的城區，覓了一塊被轟掉大半的紅磚牆，把小雛菊擱在邊上，自己坐在牆上，模仿自以為不食人間煙火的遊蕩文人姿態，啃閱一本小說。
──這場夢不能耽溺，因為小揚是我的孩子。──
娟秀的字跡如此書寫，在同一頁面裡貼了一張照片。是他跟她出國後的第一張照片。蔚藍的天空湛藍的海，他跟她一起笑著，像對夫妻情人似的。解子揚很喜歡這張照片，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裡的皮夾，皮夾裡夾了這張相片的加洗和一張書信的影本，他沒有將其打開來，因為那封信他每天睡前都會讀過一次，是要深深地化入血肉之中不可忘懷的：給吳邪的訣別書。
──我很高興能和你做過朋友，但是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解子揚說過什麼他自己記得真切，撫觸著她留下的字跡，興許他們母子是一個樣的，在心上做了決定，誰也不能改變。
有點固執、略帶荒謬，這就是他，她的孩子。
解子揚悵然而笑，摸著她留下來的手帳，想到自己留給吳邪的信，再喝一口熱拿鐵。
解子揚幫自己跟她想到一個很棒的比喻了，他們都是被臨時推上場的跑者，記憶的櫃子是一柄接力棒，他們一路跑著一邊摸索，要把繼承而來的一切摸索清楚，雖然交接的次數多了，記憶的磨損就越發嚴重，但這不影響他們試圖明白自己的終點與棒子這記憶之櫃的來由的意願。
雖然互相欺瞞，不過這個當下，解子揚知道，這本手帳是她替他摸索出來的片段，零零碎碎，他們都在想辦法整合自己的生命，或是說在找不到下一棒的情況下，他們要使自己成為最後一棒，結束這紛紛擾擾的一切。
──小揚，你還記不記得爺爺或是爸爸呢？──
她就像那盆小雛菊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似的立在他的身後，用看不見的手去拉著他翻動這本手帳。每個存在都會有它的故事，解子揚似乎有點明白，他以前太過庸人自擾了一點，現在的他，需要明白的只是解子揚這個記憶之櫃的一切，不論那握在手上的棒子有多麼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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